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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9:04:28 作者: 陳燈
晚上其宇和朋友去聽了一場歌劇,回來又途經那個宅子,這天晚上月亮很好,其宇開著車窗享受晚風輕拂,地面的熱度緩緩揮發,他聞到空氣中傳來白蘭花的芳香,心曠神怡,把車速度放慢了,遠遠看到宅子裡頭烏壓壓的一盞燈都沒有開,心裡不禁可惜起來,想不到寫出這樣清麗文字的人,竟然是個大俗人。
風吹送過來,卻聽到宅子裡有歌聲傳出來,一下子好奇起來,把車泊在圍牆邊的路上仔細聽,是一陣穿雲的高音,泠泠然的動人心魄,這段音樂他聽過,朋友介紹給他聽的,是俄羅斯一個著名的男高音歌唱家,因為高音唱的時候雄雌難辨,加上人長得十分俊秀陰柔,有人推測他是「閹人歌手」。唱的正是那一段著名的歌劇:房子修好了,可只有我一個人,
用背拍一下門,秋風敲打著窗戶,我又要哭了。
夜裡閃電,可早晨黑暗,太陽剩下了全部,
過去的痛來了,讓一切都準備好吧。
房子修好了,可只有我一個人,
用背拍一下門,秋風敲打著窗戶,我又要哭了。
這是命運,但沒有好運,
不管我問什麼,只有我知道,在我之後會怎樣,
站在風裡高歌……
歌聲反反覆覆,手風琴獨有的憂鬱音調和和聲反反覆覆,其宇忽然被打動了,停了車走到門口。
鐵門虛掩著,學喜一個人站在院子裡,正在晾衣服,頭髮扎在後邊,露出小小的臉來,月色下邊看過去一臉倔強。穿著一件白色寬身睡袍,料子是絲的,軟垂下去,月光下邊清清楚楚地看出,她的肚子已經凸了起來。
其宇吃了一驚,只聽到屋子裡頭仍在唱,她小小的臉上忽然掉下淚水,猶如珍珠連串的掉下來。轉過身,猛然發現門口立著人,她顯然也吃了一驚,待到看清楚是其宇,臉上又浮起了戒備的神色。
她看到其宇一臉憐憫,忽然大怒起來:「你又想說什麼?說教麼?是我知道,我應該打掉孩子,把房子賣了,找一份工作,健康快樂的繼續生活,我知道,這些道理我都知道!可是我做不到!我到過醫院了!我怕!我不能打掉他!我捨不得這個房子!」她哽咽起來,手捂著臉,淚水從指縫流出,「這房子還有一半的錢沒有付……我也不能住多久了……我知道要重新開始,但是我已經沒有力氣了……我害怕那種手術……我常常想就讓我爛死吧……孩子沒有父親,他不要孩子……我沒有一個合法的身份給他……」
其宇看著這個崩潰的孩子,靜靜地站著。
夜是這樣好,月亮這麼亮。這是命運,但沒有好運。
第8章
第二日,喬其宇又來敲門。
學喜開門看到他,沒好氣地說:「你又來做什麼?」
喬其宇從背後拿出一束晚香玉,道:「不請我進去坐坐?」
學喜愣了下,目露嘲諷:「於是你現在打算做個救世主?對我一見鍾情?先生你小說看多了吧。」
喬其宇慢悠悠地走進屋子,看了看桌上有個泡麵杯子,自拿進廚房沖洗了下,出來把晚香玉插了進去,然後抹了抹椅子上的灰,自顧自的坐下,道:「我是來求婚的。」
學喜用看白痴一樣的目光看向他。
喬其宇微笑道:「我是個同性戀。」
學喜愣了下,她只在書中見過,卻沒想到如今能見到這樣一個活生生的在面前的同性戀,和一般人沒什麼不同,衣服整潔乾淨,整個人都清新爽潔,即使是身處在這滿是灰塵和垃圾的環境,也依然氣度從容。
喬其宇攤了攤手,道:「如你所見,我和常人沒什麼不同,我有伴侶,但是我沒有勇氣和家人坦白,已被逼婚多時,可以想見逼婚以後,還會逼著生孩子。」
學喜冷笑,命運果然和道德一樣,全無下限,連同妻這樣的事情她都遇上了,她嘲諷道:「於是你認為我反正已經腐爛到底,何不給你做個擋箭牌?」
喬其宇淡淡地說道:「孩子要入戶口,要准生證,要上學,他需要一個合法的身份和體面的父親,我無論職業還是家境,都足以讓他過得安穩無憂,無論是好幼兒園,好的學校,好的醫院,都輕而易舉,和你結婚以後,你生下孩子,只當是我的孩子,過了哺乳期我們可以離婚,我仍會支付孩子的撫養費,負責孩子的所有費用,或者到你自己找到合適的伴侶再離婚,都可以,任你選擇,這期間你完全可以不必擔憂任何經濟、感情上的騷擾。」
「又或者,你可以自己出去,打掉孩子,找一份工作,重新開始一份新的人生。」
學喜一陣茫然,她心頭紛亂,不知道如何是好。
喬其宇看著她茫然的神色,嘆了口氣,道:「我母親想孩子想得發狂,我對她很內疚,我們家之前從來沒有過我這樣的人,我沒辦法開口告訴她實情,當然,人工代孕是可以的,但是實情會讓她發瘋的,她身體不好,遇上你也未嘗不是緣分,你學歷高,家境簡單,人也不錯,是個好媳婦的人選……她會喜歡你的,你再好好考慮考慮,考慮清楚就給我電話。」說罷,將自己的名片輕輕壓在插著花的泡麵杯下,又留下一個精巧的手機,道:「你手機停機了,這手機你先用著吧,如果拒絕,也沒關係,不用還了——充話費送的。」
門關上,他帶來的晚香玉插在泡麵杯里,鬱郁地放出芳香,將學喜包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