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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8:58:43 作者: 蘇芋頭
    「祖母是瞧上了雲家大少?」

    「哪裡是你祖母瞧上了人家,是孫小姐。」

    趙國公夫人不是包子,婆婆不講道理,她就也犯不上給誰留顏面。陰測測說了一句,一雙鳳眼淡淡望向孫瑤。孫瑤煞白的小臉於是又白了一層,屋子裡的香爐熏的是瑞腦香,香氣裊裊像婀娜的美人步。

    趙家不夠清淨,雲家也好不到哪兒去。這事已是慢了一天發作了,昨日雲翳同孫瑤正在文法寺你儂我儂,巧不巧被雲挽撞了個正著。

    雲挽與雲翳這一對異母兄妹早是不死不休,襄遠候夫人近來身子漸弱,雲挽掛心親娘,本來是想要來文法寺為親娘求一場平安,沒想到卻遇上一齣好戲。

    「逆子,逆子。」

    襄遠候一雙手顫抖著指向雲翳,自從身子漸好之後,他便在宮中領了禁衛軍的差事。

    罵完兒子,又問夫人:

    「你就放任他如此?明日就給他議親!」

    自從這個兒子身體漸好,丈夫就日漸與她離心,襄遠候夫人本就因此心氣不順,連帶著身體也弱起來,如今被丈夫一通的呵斥,新仇舊恨齊齊上涌,竟說:

    「議什麼親?議給誰?孤男寡女私相授受,既然這麼喜歡,不如直接娶了回來,何苦做縮頭的王八。」

    「母親說的極是。」

    雲翳難得未反駁繼母,又重重朝父親磕了個頭道:

    「父親,我與阿瑤是真的兩情相悅,我們彼此說好的,永不相負。」

    望著兒子含淚的虎目,襄遠候面色赤紅,瞪大的雙眼讓這對父子看上去都面色駭人。襄遠候夫人不耐煩管這閒事,聽說那邊是趙國公府老封君的娘家庶女,這樣的出身的確會讓丈夫極端不喜,但這似乎也昭示著丈夫從未動搖過日後讓雲翳繼承候府的決心。

    想到夫妻多年情愛,襄遠候夫人胸腔一涼,於是什麼也都淡了。

    「孽障。」

    襄遠候倒是不擔心這一巴掌下去會斷絕父子情分,他直接叫來親衛將兒子軟禁,他的衣襟上還沾著兒子的眼淚,什麼男兒有淚不輕彈,這樣的話在情愛面前,真不值一提。襄遠候覺得有些累了,卻還是強撐著囑咐妻子:

    「這事不許傳出去,免得誤了翳兒前程。」

    襄遠候夫人哂笑,卻還是應了是。

    等趙國公趕回家的時候,家裡已經是不可開交。張姨娘被送去莊子上後,趙國公和妻子的情分倒更好了些。老祖宗幾乎就要上去給兒媳婦一個巴掌,好在有左右婆子相勸,趙國公老夫人心中也還清醒,雖然心情已是十分不好,但也還能忍耐。

    倒是孫瑤,除了知道哭,既不煽風點火,也不好言相勸,趙如意深知她不是個糊塗人,如今能有這樣的做派,除了說一句迷了心竅,也無別話可說。是啊,侯府世子,未來的襄遠候,又是這樣的柔情蜜意百般逢迎,擱誰誰不心動呢。

    但很多時候,人的命運不是人力可為。而在趙如意看來,孫瑤並沒有掌控自己命運的資質。

    「我的兒,你可來了。」

    老祖宗見到兒子如見救星,大肆痛斥兒媳不賢不孝,然趙國公卻只是親自去扶母親,令下人都下去,方說:

    「娘,雲兄剛才親自來衙門找我,咱家和雲家多年交情,別叫一場誤會疏遠了情分。」

    高門大戶里,誰也知道誰。別看剛趙國公夫人一直死扛著不願去找雲家要說法,說一句難聽話,就算趙國公夫人罵孫瑤罵到臉上去,只要老祖宗一直強硬,趙國公夫人依舊是拗不過婆婆的,終歸是要厚著臉皮,為了孫瑤的婚事登雲家門的。

    但趙國公回來將這事一錘定音,老祖宗就是再心疼孫瑤,也不會輕易違拗兒子的意思。何況,這是趙家當家人和雲家當家人共同的意思。

    相處久了,就算不是親母女也有一定的默契,父親話音才落,趙如意不過拿眼尾瞥到嫡母的一個眼神,便過去扶孫瑤,說:

    「瑤妹妹隨我去後頭坐坐吧。」

    在趙如意心中,孫瑤不是個壞人,她也沒做什麼大逆不道叫人唾棄的事。甚至在趙如意心中,雲翳也算是個有擔當的人了。趙如意打心眼裡可憐孫瑤。

    扶著哭噠噠的美人走了,翌日正逢十五,照例,趙如意應當去嫡母院中請安。孫瑤昨日一晚沒睡,趙如意卻沒精神陪她熬,早早歇下也早早起來,因著如今院中有客,她也沒帶紅玉,另帶了兩個丫頭隨她去給嫡母請安。

    嫡母眉間似乎總有一絲清愁,趙如意知道,這是因為家中總不清淨的緣故。梅蘭竹菊里的梅端上來茶水點心,嫡母院子裡的茶餅總有一股子薄荷味,吃上一個就能醒醒精神。

    「再過幾日她就要回杭州了,最近你好好陪一陪孫瑤。」

    她的命運就此一錘定音。

    趙如意心中升起一絲似有還無的宿命感,但很快也就消散了。嫡母總是如此,只與她說結果,她們不是親母女,她自然不會手把手教她這裡面的道理。

    忽然,她開始有些懷念起陳夫子和陳嬤嬤來。其實年輕時的回憶總是走不遠的,等年歲漸大,人也會漸漸遺忘。

    「如意,你回府也有一年了。」

    第27章 玉英宮(1)

    臘月十五,小雪。

    雖無家人相送,但宮中遣了宮人過來,又有一頂青色小轎,這一程也算體面。雨雪紛紛,不知道走了多久,懷中的暖爐也漸溫,忽的轎子一停,巍峨宮牆就這樣進入趙如意眼帘。記憶的交錯里,她忽的想起容水村那一個個灰白色的,鏤金刻字的扁平牌坊。她從小在容水村長大,覺得那已經是自己此生所見最氣派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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