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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8:56:13 作者: 頑太
尹蔓想像著那時的姜鶴遠,怎麼也無法和面前這個端謹自持的男人聯繫起來。
他自幼要強,厭倦了老師同學發現他的家庭情況後若有若無的疏遠或巴結,一心只想舍掉無謂的附庸,以證明自我獨立人格的存在。
姜鶴遠說道:「我後來才明白當時會有這種想法,正是因為潛意識裡清楚自己還不夠強大。反覆舉重的結局是若輕,當你的力量足以支撐起手上的重量時,許多事就變得不再那麼重要。」
人只有強大,才會坦然。
「你是不是知道了?」
「什麼?」
他表情不似作偽,她抿抿唇:「沒什麼。」尹蔓說道,「我以為像你們這種人都是不會回國的。」
姜鶴遠靠在座椅上:「理想主義作祟。」
「經濟學是一個綜合學科,涵蓋了數學、金融學、心理學、政治學、社會學乃至哲學等等,目前國內的經濟體系發展得還不完善。一個社會,總有人在往前拉,總有人在向後扯,堪堪維持著它的平衡。」
「不能說這個環境現下達不到我預想的基準,就此捨棄離開。既得的東西沒什麼意思,挑戰有挑戰的樂趣,生命的意義在於創造與改變。肉體終有一天面臨消亡,」他指了指腦袋,「這裡面的東西卻實實在在存在過。」
「人世間走一遭,誰又不想為時代留下點什麼?無非是證明的方式各異,大多數人倚靠繁衍與血脈延續,還有的人,選擇以思維遞向傳導。沒有高下之分,只有範圍的廣狹之辯。」
他從小到大,得到了諸多別人無法獲得的資源,其回饋不僅僅是對某個領域做出的貢獻,亦是對於自身本質力量的認證。
姜鶴遠穿著一件開司米薄衫,在燈光下娓娓而談,意氣風發,散發出萬丈光芒。她被他的光芒炙烤著,猶如微塵螻蟻,與他好似隔著天塹鴻溝,如此可望而不可及,自己因著貼吧里閒言碎語而生出的煩憂,在映照之下,簡直一文不值。
尹蔓靜了靜,說道:「從來沒人對我說過這種話。」
她周圍充斥的是殘破的樓梯與歪七倒八的蜂窩煤,貧困帶來的種種障礙,烏煙瘴氣的團建活動,夜場裡面目各異的男人,紙醉金迷的女人,舞池中狂熱麻痹的人群……
喧囂,吵鬧,庸常,頹然。
日復一日。
「現在有了。」他拿起書,「好了,來,你要問什麼?」他看見她勾出來的題,「這個函數很簡單……」
尹蔓抬起身子湊上前,恰逢姜鶴遠拿著題冊轉過頭。
兩人猝不及防,嘴唇驟然碰上----
作者有話要說:
第48章
書房的掛鍾里,金屬指針滴答滴答,走得沉悶而緩慢。
第一秒。
她的鼻尖輕觸他的鼻尖,鴉雀無聲,呼吸懾在喉下一寸,遺忘了出入的通道。?
第二秒。
唇上的紋路在彼此的感官中纖毫畢現,他的眼肌隱約跳動,劍眉微揚。她太陽穴繃緊鼓脹。
第三秒。
末梢神經一路酥麻到了大腦中樞,過山車停留在直角尖銳的邊緣,帶來搖搖欲墜的失控感。
第四秒。
急劇的墜落恍若從摩天高樓自由落體,狂風橫掃千軍而來。風起雲湧,暴雨雷鳴,摧塌了理性的轄地。
第五秒。
電光火石間,兩人同時後退,薄唇拂擦。中間好似插入了一塊強力磁鐵,他們分置於互斥的兩極,無形中立起一道堅固的結界。
尹蔓僵硬地垂頭望地板,木質的花紋突然對她產生了無限的吸引力,她仔細研究著起伏的線條,大腳趾在拖鞋裡,彎曲著,悄悄疊在了二腳趾上。
姜鶴遠拾起從指縫中掉於桌上的筆,盯著題冊上繚亂的方塊字和英文字母,度過了幾乎一個世紀般漫長的時光,才問道:「……我剛才講到哪裡了?」
他聲線低沉,尹蔓起了渾身雞皮疙瘩,結結巴巴地說:「你你你說這個題很很簡單。」
虧她還能記起來。
姜鶴遠定定神,重新看了一遍題目:「首先,我們得求函數yf(x)的定義域……」
他有條不紊地將解題思路講述完,仿佛學習機里的機械錄音,最後問道:「聽懂了嗎?」
尹蔓的腦漿混成了黏嗒嗒的漿糊,哪裡還曉得他在說些什麼,只是一個勁兒地點頭:「懂了懂了。」
「那那我先下去了。」她倏地站起身,力道太大,椅子被帶倒砸在地上發出砰的一聲,又手忙腳亂地將椅子扶起來,「對不起對不起啊。」
說完顧不得姜鶴遠的反應,頭也不回地落荒而逃。
她急奔出去關上門,不小心連下兩級台階,差點跌倒,乒里咣當搞出了一連串動靜。直到回了房間,才將整個人靠在門板上,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手撫上胸口,裡面心跳如擂鼓,哐哐一陣亂捶,跟瘋了一樣。
尹蔓暫歇片刻,好不容易緩了緩,抬腳走出兩步,感覺不對,她將腳抽出拖鞋一看,原來那大腳趾竟然還擰在它的鄰居上頭,別彆扭扭地維持著一個麻花的造型。
人的潛力還是厲害,不曉得之前是怎麼跑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