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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8:56:13 作者: 頑太
尹蔓也說不清是怎麼了,也許是姜鶴遠和她說話時總帶著一種家長的口氣,也許是她在雲市只認識他一個人,存在某種雛鳥情節,也許是其他什麼亂七八糟的,總之當面對著他時,時光回溯,自己忽地變得很小。
她回到家時眼睛充血得不能看,鼻尖的皮膚揩得浮起白屑,姜鶴遠手上還提著她那袋鼻涕紙,尹蔓自慚形穢地搶過來扔進垃圾桶,瓮聲瓮氣地問:「我剛才是不是很醜?」
「哪個剛才?」
尹蔓不自在地說:「之前罵人的時候。」
「還好,」姜鶴遠也不是頭一天了解她千人千面,在派出所見到她時就是一副市井做派,只是太久沒重現,他都快忘了,姜鶴遠謹慎地組織著措辭,「你挺……潑辣。」
糟糕透頂。
她深受打擊,姜鶴遠寬慰道:「被人當面這麼罵,一點沒見你害怕。」
尹蔓坐在地毯上,半個身子趴上茶几,還沉浸在垂頭喪氣中,喃喃道:「我從來不害怕,害怕也沒用。」
被保護的人才有資格害怕。
她孤軍奮戰,深知恐懼的結局只會是退讓與失敗,想要不被打倒,除了迎難而上別無它法。
姜鶴遠又揉了揉她的腦袋,沒說什麼,跟陳源推掉了公司會議,然後去藥箱裡拿出一瓶碘酒,讓尹蔓靠在沙發上。
她這才想起自己臉上還有高跟鞋擦過的傷痕,淚水洗過的皮膚緊繃,臉部肌肉一抽,傷扯著痛。姜鶴遠用熱毛巾將她的臉抹乾淨,尹蔓絞著幾根手指頭,緊緊閉著眼,一動不動。
他用棉簽蘸了點藥水,細緻地擦著她的傷口:「疼不疼?」
乾涸的眼淚又要奪眶而出,尹蔓咬緊牙關不敢說話,怕一開口就控制不住自己,硬邦邦地坐著,除了睫毛微顫,與木頭人無異。
「疼就說一聲。」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情形。
他湊近她,棉棒拂過她的臉側。尹蔓感覺到他的呼吸,腳趾微不可察地一抖,不禁睜開眼。
姜鶴遠的臉近在咫尺,眼神深邃,如同灰色岩石,又像是寥遠的樹葉,洞察了所有的甘苦悲歡,她陷進他的眸中,而他用瞳孔包裹住狼狽的自己。
他們默然對視,尹蔓眼裡泛起瀲灩的光。
不知看了多久,她口乾舌燥,舔舔嘴唇,率先說道:「上次還是我給你上藥。」
姜鶴遠掠過她嫣紅未褪的的唇:「嗯。」
她聽見他打電話:「我是不是耽誤你事兒了?」
「沒有。」
「明明就有。」
「……」
姜鶴遠停下手中的動作,氣定神閒道:「你緊張什麼?」
尹蔓慌亂:「我緊張什麼?我什麼也沒緊張,我能有什麼好緊張的。」
說完自己都覺得底氣不足,面紅耳赤地搶過棉簽:「好了好了,不用擦了。」
藥上得差不多,姜鶴遠隨她去了。
「對了,我得給老闆說一聲。」她就這麼甩手離開,場面亂鬨鬨的,也不知道櫃檯怎麼樣。
電話一接通,老王聽人說了他們在賣場扯皮的事,告訴尹蔓不必擔心,他已經在趕往電子城的路上,兩分鐘就到。
她放下心,姜鶴遠說道:「那工作別要了。」
尹蔓一愣:「我好不容易找到的。」
「難不成你還想在那待一輩子?」
她悶悶不樂:「你終於說出來了。」
就知道他看不上自己在賣場裡打工。
姜鶴遠當然不認同她幹這一行,辛苦不說,周遭全是男人,況且還出了這種事,反問道:「這麼喜歡當手機西施?」
尹蔓被他膈應得不行:「誰喜歡了。」
其實說心裡話,她也不太想去,無緣無故蒙受了一場不白之冤,她都能想像到會被人在背後怎樣說三道四。在醉生里做了這麼多年沒被人找上過麻煩,正兒八經打個工倒是被潑了一身髒水。
但是如果不去,她又得花不少時間重新找工作,口袋裡彈盡糧絕,欠姜鶴遠的卻像滾雪球,越滾越多。尹蔓以為出了昭市一切都會好起來,沒想到生活還是一團糟。
姜鶴遠對她的心理活動一目了然:「記不記得上次吃餛飩的時候,我說有事跟你講?」
「嗯。」後來她問他,他卻沒說。
「本來那天就想告訴你,學校里的行政老師跟我提過,圖書館還差管理員,你要實在想賺錢,不如去那兒上班,」姜鶴遠道,「把人帶去就行,其它什麼也不用。過兩天我給你找張飯卡,平時就在食堂里吃飯,上午過去還能送你。」
之前她和人工作都定下了,言語間又極排斥他插手,跟刺蝟一樣,為免她多心,他也沒再提。
「真的?」尹蔓難以置信,世間還有這等意外之喜!
姜鶴遠從容道:「我會騙你?」
他當然不會騙她,沒有比他更靠譜的人了。尹蔓大喜過望,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她一掃先前的沮喪,過了會兒卻又糾結道:「那我去了你會不會欠別人人情?」
姜鶴遠不以為意:「舉手之勞。」
她遲疑不決:「等明天我跟老王打個電話,總不能這麼說不干就不幹了,看看他那邊怎麼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