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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8:48:25 作者: 扇葉
    齊月娟摸著自己已經不那麼年輕的臉蛋,是真心的遺憾。

    雖然丈夫秦世鳴對她不錯,但秦家那一大家子可不省心,又窩在一個不足五十平米的房子裡,連轉個身都費勁。平日裡就是買個雞蛋、買塊肉都算計來算計去,最後多半是不買,否則她哪裡需要在她娘這搶雞蛋。

    哎,都是窮鬧的。

    但廠長家可不一樣,那他家可是住著小二樓的平房,最近她兩次去見廠長,都能在他家裡聞到葷肉的香氣,更別說他家客廳擺著的沙發和電視,闊氣得沒邊,她是真恨不得代替齊悅嫁進去。

    齊老太太看著么女眼底快要溢出來的艷羨,原本懷疑的心鬆動了:「那廠長家……真的有那麼好?」

    「娘,難得我還能騙你?」齊月娟不滿地反問。

    齊老太太不置可否,齊月娟正要開口,忽然聽到院門口傳來動靜,唰地起身,壓低聲音對齊老太太道:「娘,大哥他們回來了,我去攔住齊悅那丫頭,您抓緊時間勸動大哥大嫂。」

    齊月娟說完,快步走出屋子,跨過堂屋門檻,笑著迎上走進院子的齊傳宗一家五口,口中抱怨著:「大哥大嫂,你們怎麼這會才回來,娘都等了半天了。」

    齊傳宗抬頭望了眼臉上帶笑的么女,悶悶地嗯了一聲,也沒有解釋一句晚回來的緣由,只問道:「娘在哪?找我們有什麼事?」

    齊月娟一向不喜歡自家大哥沉悶的性子,但這會不是挑理的時候,伸手往老兩口的屋子一指:「娘在屋裡,有要緊事跟你和大嫂談,趕緊進去吧。」

    聽她這一說,齊傳宗眉頭皺起,這會除了給爹尋藥之事,哪還有什麼要緊事?

    難道她勸動老二老三跟他一同入山了?但若是真勸動了,老二老三聽到他回來的動靜不至於還躲在屋裡。

    齊傳宗心底越發懷疑,腿便有些邁不動,余秀蓮就更不敢動腿了,她性子柔弱,一向畏懼潑辣的婆婆。

    昏暗的屋裡猛地傳出一聲咳嗽,響亮又短促,齊月娟推了齊傳宗一把:「大哥你磨嘰什麼,娘都等急了。」

    齊悅早就猜到齊老太太找他們沒什麼好事,但避著不見也是不行的,畢竟她是長輩,於是拉著余秀蓮道:「娘,我跟你們一塊去見奶奶。」

    齊月娟忙拉住她:「悅丫頭,你個小孩子就不要摻和大人們的事了,姑姑正好有件事要跟說,你跟我來一下。」

    齊悅似笑非笑地望著她:「我在隊裡幹活拿整工,你還當我是小孩子『哄』?」

    齊月娟被她加重的音節噎了一下,又很快笑起來:「沒結婚的姑娘小子都是小孩子,你是說不贏姑姑的。說到做工,姑姑要跟你說的事正是有關工作的……」說到這,齊月娟忽然壓低聲音,沖她使眼色,又故作神秘地瞅了眼二房三房的房間,「咱們出去說。」

    齊悅心頭疑慮更甚,這般千方百計地纏住她,這位便宜姑姑和齊老太太到底醞釀了什麼陰謀?

    眉頭蹙起,張口正要拒絕,齊傳宗忽然沖她道:「你跟你姑姑出去,我和你娘去見你奶奶。」

    齊悅聞言一愣,抬頭看到他眼神清明,還透著往日沒有的堅定,向來有些彎曲的背也挺直了,隱約地,竟透著一絲齊老爺子的影子。

    齊悅頓時放下心,將神色緊張的余秀蓮輕輕往齊傳宗的方向一送:「娘,一會你進屋後您只聽爹的就好。」

    「悅丫頭,你當你奶奶是吃人的老虎嗎?」齊月娟不滿地說了她一句。

    齊悅不置可否:「不是要跟我出去談事嗎?走吧。」

    說完,轉身朝外走。

    齊月娟被她這態度氣得臉扭曲了一下,但還是壓下氣惱跟了上去,轉頭又催了齊傳宗夫妻趕緊進屋。

    齊傳宗帶著余秀蓮跨入主屋西面的屋子,沉悶,昏暗,靠牆的椅子上坐著陰沉著臉的老太太。

    母子倆的目光在半空中交匯,只一瞬,齊傳宗就移開了視線,目光轉向窗邊的桌子,上面擺放著一個白底藍邊的烤漆杯子,那是他爹常用的水杯,漆面掉了近半,露出鐵質的杯體。

    見他移開視線,齊老太太原本壓下的被子女忽視的怒火重新躥了起來,怒聲喝罵:「你啞巴了,連娘都不會喊了!」

    齊傳宗還沒回應,余秀蓮就先被嚇得身體一抖,忙喊了聲「娘」,又扯了扯齊傳宗的袖子,示意他趕緊喊娘。

    齊傳宗回頭看了妻子一眼,見她臉色發白,便對齊老太太道:「您有事就跟我說,讓秀蓮出去。」

    齊老太太被他這話氣得臉色更難看:「你怕老娘吃了她不成?就算分了家,你還是我兒子,她余秀蓮還是我兒媳,你們敢不孝,老娘豁出去告到公社去,你們就得被拉去遊街批鬥!」

    齊傳宗看了她一眼,語氣毫無波動地說道:「您要是不怕爹再被氣暈,我不攔著您。」

    「你,你……」齊老太太唰地起身,手指著他,臉皮都在抖動,卻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齊傳宗平靜地對上她憤怒的雙眼,沒有往常見她生氣的惶恐、著急和痛苦,就是情緒也沒有多少波動,只覺得有些驚訝。

    原來,對她不再抱有期盼,不再奢求她將目光從弟弟妹妹那挪一絲到自己身上後,她的憤怒,她的責罵,甚至她的威脅都不再對他有影響,他甚至能從她的色厲內荏中看出虛弱,很輕易地找到法子應對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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