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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8:31:40 作者: 醉折枝
    「走啊,怎麼不走了?」他獰笑,「你叫人揍兄弟幾個的時候,不是挺方便的嗎?」

    如願想起來了,知道她有官職在身,又因故被揍過,顯然是先前饞女學收的束脩,想著來分一杯羹的那群地痞,卻沒想到隔了這麼久才捲土重來。她乾脆也不裝了,冷聲:「你們想如何?」

    「江湖規矩,挨揍是因為打不過,這虧兄弟幾個吃了,那一樣,今兒咱們幾個,和你,」地痞冷笑,「還是按江湖規矩。」

    如願心裡一沉,不動聲色地按住傘內的機括,極輕的「喀」一聲,傘面傘骨遮掩下,傘柄分開,露出裡邊纖細秀麗的長劍。她仍握著傘柄:「可沒有以多欺少的規矩吧?」

    領頭的地痞一聲嗤笑,揚起下頜:「喏,你不是還有個幫手嗎?可惜白白嫩嫩的,看著不太能打啊。」

    如願緩緩回頭。

    巷內昏暗,身後的人影卻越來越近,也越來越清晰,如同從混沌中漸漸走出來,松風朝霞明珠美玉,什麼讚賞美貌風度的詞都可以用在他身上,只可惜對打架沒有增益。

    「過路人而已。」如願轉回頭,一臉漠然地撇清關係。

    然而這位親口說過自己不擅武的郎君十分不給面子,探手繞過她的肩頭,指尖掀開一線傘面,從她手中抽了那柄藏在傘中的細劍。如願一瞬怔忡一瞬驚惶,來不及阻攔,只聽見獨孤明夷似乎有些惘然的聲音:「……輕了些。」

    纖細的劍光陡然亮起。

    如願第一次見到那樣的劍法,不是游龍驚鳳,而是日月星辰,獨孤明夷沒有任何賣弄,極迅捷地從錯立的人之間穿過,劍尖平平地掠過,或者削下一縷鬢邊的頭髮,或者在臉上剮出一道新鮮的血痕。

    狹窄的地形沒有任何阻礙,反倒成了助益,迫使他的對手無處逃脫無法躲避,最後一劍對上的正是領頭的那個,綴著一點寒光的劍尖精準地抵上男人的咽喉。嚇得剛才還面目猙獰的地痞雙膝一軟跌倒在地,見獨孤明夷沒有追殺的跡象,又迅速爬起來掉頭就跑,都沒招呼兄弟一聲。

    如願呆愣地站在原地,無端地想起前朝流傳至今的詩,「十步殺一人」原來並非誇張,只要獨孤明夷的劍鋒稍稍偏轉一分,此時小巷兩側的青牆上應該已經濺滿了濃腥的血。

    她上前兩步,一把拽過獨孤明夷的領口:「剛才最開始,有人拿著木棒砸的那一下,你為什麼不躲?!」

    獨孤明夷把輕劍交還給她,沒說是不能亂步法,一雙眼睛雲煙霧繞地望著她,答非所問:「……我想見你。」

    如願一愣,收劍回傘,狠狠咬牙,拽著他向前:「跟我走。」

    拽他去的地方自然是出了小巷後的女學,如願偷摸帶著獨孤明夷進去,抄院中小路進了間偏僻的屋子,大小尋常,看布置是間臥房。如願指揮獨孤明夷坐下,麻利地打熱水、留窗縫、燒炭,最後端著一托盤治傷的東西進來,冷冰冰地:「脫衣服。」

    獨孤明夷懵了:「怎麼能……」

    「有什麼能不能的?我平常偶爾過來,趕不上宵禁了就宿在這裡,算是我的臥房。你都進來了,」如願緊繃著臉,語氣冷酷,一點紅暈卻從眼尾暈開,「還想著有什麼清白嗎?」

    獨孤明夷一聽就知道她是緊張地在胡說八道,猶豫片刻,還是怕一旦拒絕,她能直接丟了托盤跑掉,遲疑著點頭:「多謝。」

    他緩緩背過身,一點點解開腰帶,從最外邊防風的披風到襯裡,一層層褪得極緩慢,留出如願隨時反悔的時間。但直到最後一層襯裡褪下,衣袖織物在腰部附近堆疊,如願也沒制止,只讓他聽見輕輕的腳步聲和物品碰撞的窸窣。

    落在背上的是巾帕浸濕後再擰乾的濕潤感,饒是屋內新燒的炭源源不斷地用熱意填滿整間屋子,乍被碰這麼一下,獨孤明夷依舊肩背一僵,背部立即顯出緊繃的線條來。但他忍住了,既沒有回頭,也沒有發問,抱著手臂,等如願進行下一步。

    第66章 星辰  靈魂拷問

    如願一向知道她當不了正兒八經的醫者, 因為她不像燕嬋那樣分得清,見人時冷漠無情,見傷時又有大慈悲, 她的感情混雜, 遙遙看見那個裸出的背就手指一緊,真拿帕子擦拭傷痕又覺得心疼。

    下手那地痞極狠, 鈍圓的木棒竟砸出了鞭痕的效果, 鮮紅狹長的一道淤痕, 斜斜地橫貫背部,乍一眼還以為是見血的割裂傷。

    如願避開淤痕,小心地用帕子擦過淤痕附近, 拇指點了一星藥膏,剛觸上肩下淤痕起始的位置, 指尖觸及的肌膚驟然繃得更緊,肌肉隱約顫抖。

    她以為自己下手太重,猛地縮手:「很痛?」

    「……不是。」獨孤明夷隔了會兒才回答,聲音有些不明顯的啞, 「太涼了。」

    「是鎮痛的藥,總是有些涼的。也不好搓熱了再給你上藥。」如願信了, 故作嚴肅,「忍著。」

    「……好。」

    如願想著速戰速決,指尖的動作更快也更輕,膏體抹到淤痕正中時, 獨孤明夷忽然又出聲:「你獨自辦女學, 常遇上這些事嗎?」

    如願一愣,旋即反應過來他指的是什麼,搖搖頭:「也還好, 這波人就是最初那些,也不知道為什麼,居然這麼能挨打,也這麼記仇。平常也有些人見這裡都是女子,探頭探腦的,或者借各種各樣的理由想著進來看看,煩得很。我以前在工坊里,緊挨著師姐,有師姐幫忙,總覺得女子獨身過活也不是那麼難,真到這裡開了女學,分明有這麼多人,卻要怕有人不懷好意。我才知道,女子要安身立命,總是艱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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