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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8:31:40 作者: 醉折枝
她只管打開紅紙掃了一眼,緊挨著她的是個陌生姓名,滎陽鄭氏的鄭文依,約摸就是這次暗地裡和她角逐的那個,只可惜此前倒是沒見過。
謝長吟也在榜中,微妙的是排在三甲末尾,和她一身道袍赴考,清靈疏朗遊刃有餘的樣子倒是鮮明對比。
如願不知其中到底是什麼原因,眨眨眼睛,折好紅紙遞迴去。
「話說回來,你阿耶在禮部任職這麼些年,這種事見得也不少。先帝在時杜知退不就是如此,一手好文章天下皆知,結果初入長安城也只得了個二甲,說他恃才傲物德不配才。其實不就是那年的主考官貪心,嫌棄杜知退沒借著行卷的名頭送禮罷了,氣得杜知退連吏部銓選都沒去。」林氏拍拍如願的肩,「後來再考,果真一舉中了一甲,任中書舍人,再拜相,到如今急流勇退也有六七年了,他的文集還是一卷難求呢。」
她接著安慰,「所以你也別太難受,生氣就發發脾氣,大不了我們也學杜相,今年不去,下回再考。」
如願可不想再來一回,一縮脖子:「那還是算了吧,我不比杜相,沒這個骨氣。」
林氏佯瞪她一眼,知道女兒沒那麼氣,稍放下心:「總之你放心,去或不去,阿娘都給你撐腰。」她把捏在手裡的信封也交給如願,再拍拍她的手背,「辛苦了,這點錢就當阿娘給你的賀禮,你攢著當老本,或是請你那些朋友吃喝都隨你,我一字不說。」
如願拆開一看,信封里薄薄兩張存單,出自長安城內最有名也最靠得住的錢莊,面值都是五千兩白銀。她慌忙退回去,連連搖頭:「哪兒有賀這麼多的?我可不能收。」
「放心,是從我當年帶來的嫁妝里撥的,和你阿耶半點關係沒有。既是我的嫁妝,還能怎麼花,待你出嫁,或是待我兩腿一蹬,還不都是你的?難不成你弟弟聘媳婦,還要我這個阿娘從嫁妝里掏錢?」林氏把銀票塞回去,「拿著。」
「那就謝謝阿娘了!」如願也不拿喬,小心收下,笑眯眯地一把抱住林氏,「我做生意去,算阿娘入股,年底給你分紅!」
「去你的吧,還做生意呢。」林氏含笑往女兒背上一拍,推開她,故意板著臉,「行了,玩去吧,我去平山府上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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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平山大長公主正在府中發脾氣,連著砸了好幾套價值百金的冰裂紋茶具,全在磚石地面上砸得稀巴爛,碎瓷屑飛得到處都是,不少濺在侍女身上。偌大的待客廳,兩旁立著的侍女個個渾身僵硬,呼吸都不敢大聲。
平山在家中行六,同行二的獨孤清聞一母同胞,自幼最崇拜的是這位兄長,最黏的也是這位兄長,甚而下嫁的是獨孤清聞的副手。當時獨孤清聞急病駕崩,獨孤行寧能登上皇位,就有她的功勞。
少時一顆心撲在兄長身上,寡居後除了撫養子女,一顆心就全在兩個侄子身上,如今得知夏試的結果有韓王獨孤壽敬從中作梗,平山頓時惱得把火氣全撒在急召來的獨孤明夷身上,一早上摔了的茶具花瓶少說也有幾千金。
「……好小子!當時阿兄急病而去,你十三歲,敢砍了來搶皇位的晉王、齊王,如今你二十歲,已及冠的男人,倒是連個韓王都不敢動,我看你是越活越回去了,丟盡你阿耶的臉!」又是一套茶具砸在獨孤明夷面前,「哐啷」一聲碎得一乾二淨,驚得陪侍的侍女又是一連串的哆嗦。
平山猶不解氣,狠狠拍在小几上,「一次夏試,連個一甲都點不出來,要和韓王保舉的考生擠二甲,這不是讓韓王照著你我的臉打,照著阿兄的臉打!」
「晉王、齊王也就算了,好歹也是阿娘生的,有這個野心也算是不辜負北地獨孤和河東柳氏,不長眼歸不長眼,我也為他們流點眼淚。可獨孤壽敬算什麼東西!」她越想越氣,保養得當的臉上全是怒容,豐盈的胸口劇烈起伏,一把推開前來勸她消氣的侍女,「陪媵生的玩意罷了,就該給我在封地呆到死,讓他進長安城都是恩典,也敢插手科舉?!」
獨孤明夷耐心地等平山發完脾氣,並不說他此前只按規矩點了前三甲,在平山這裡才知道擬出的榜竟是這樣的結果,恐怕是禮部中有人陽奉陰違,暗自和韓王有勾連。
他只看向上座的平山,眉目平和如煙:「那依姑母的意思,要我現在去斬了韓王嗎?」
平山反倒一愣:「你什麼意思?」
「如姑母所說,我十三歲時以劍斬兩位叔伯,到如今劍術不說有所精進,至少沒什麼退步,再斬一位叔父綽綽有餘。」獨孤明夷淡淡地說,「只是當年兩位叔伯闖入長生殿,要搶父親留下的遺詔,狼子野心天下皆知;如今五叔父一向悠遊,是為瀟灑閒王,最大的過錯也不過是前幾年醉心書畫,鬧出過惡奴強搶的爭端,但也道歉補償,長安城內無人不知他避世之心。無論此次是他有心試探,還是禮部暗自動手腳,都未查明,我先下手,又讓世人如何看待我呢?」
他不再多言,安靜地立著等待。
先前發了一大通脾氣,這會兒平山也漸漸冷靜下來。她並非志大才疏之輩,當年獨孤清聞攻打天下時也曾有計策出自她的手,只是生性暴烈,如今也不如當年隨著兄長遊走時瀟灑自在,常年壓抑的怒火一股腦全藉此噴在獨孤明夷身上。
「抱歉,我失態了。先前說的都是氣話,不是你丟你阿耶的臉,是我無能,連個韓王都鉗制不住,倒讓你受這個委屈。」平山一改之前暴烈的樣子,冷靜下來道歉又是十成十的真心,顯出一張秀美的臉,提及早逝的兄長不自覺地紅了眼圈,「是姑姑丟了你阿耶的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