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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8:31:40 作者: 醉折枝
    「女人行什麼卷。」能進故園的多半是達官貴胄,再不然就是等著一飛沖天的士子,哪個都招惹不起,半天點頭哈腰下來,丁管事臉都隱隱抽筋。只有眼前這個孤身一人的小娘子勉強還算好欺負,丁管事自然不肯放過這個舒緩心靈的好機會,「進去行卷的可都是為了秋試和明年的春闈,你擠進去幹什麼,你以為套個行卷的名頭,豫王殿下就能多看你一眼?」

    他把手裡的金箋甩在地上,正摔在如願面前,「愛要不要,有的是人願意花千金買呢。」

    如願看向那張染了灰塵的金箋,再抬眼看向對面一臉不屑的管事,剎那明了,眉眼間的焦急一掃而空,只剩下清絕的冷意。

    「有人願意出錢,你也要有命拿著這個錢花啊。」她抹掉急出來的汗,並不彎腰,冷笑一聲,「既然你這麼想,那你聽好,我不僅要他看我,我還要他日日夜夜念著我。屆時你最好別落在我手上。」

    趁著丁管事發愣的一瞬,如願一腳狠踩在他腳上,然後極快速地抽了張鴻鵠箋,腳底抹油直接衝進故園。

    丁管事痛得「嗷」出聲,反應過來怒極想攔,但如願已經跑沒影了,後邊又有一對姐妹花從彩繪馬車上下來,向著大門款款而來。

    他哆嗦一下被踩的那隻腳,暗啐一口,把重心壓到另一邊,向著姐妹花擠出個笑:「兩位可有名帖?」

    第31章 排擠  長風萬里山水遙遙

    丁管事不當人歸不當人, 如願衝進院內後遇到的侍女倒是個個人美心善,有問必答,其中一個還耐心地領她到入座的區域, 事後則推了如願遞過去的碎銀, 只抬袖捂住含笑的嘴唇,含羞帶情地一睇, 反而讓如願紅了紅臉。

    來時尚早, 入席的人不多, 如願身穿的是鴻鵠袍,長發也學著年輕郎君的模樣紮成馬尾,但她身量不及男子, 腰帶束緊後顯出胸前柔媚如同春山的曲線,一看就是個女孩, 在略顯空曠的席間就顯得格外扎眼。不光是同席的士子,對面尋常賓客中也有幾桌注意到她,時不時狀似無意地投來探究的目光。

    如願巍然不動,坦然地讓他們看, 偶爾和人視線相錯,就大大方方地朝著對方笑一下, 倒是意外地讓幾位借著團扇看她的貴女眼神躲閃不敢再窺探她。

    直到她身邊有人入座。看打扮當是家境不太好,腰下連玉都沒佩,唯有一身鴻鵠袍漿洗得筆挺,但這種近乎僵硬的筆挺讓他成了眾人目光的焦點, 配合坐立不安的侷促, 不像是悠遊的鴻鵠,倒像是誤入池中渾身羽毛都奓起來的鴨子。

    如願主動向這位倒霉催的難兄難弟搭話:「打擾,我就隨便一問。您來行卷, 是為了秋試還是明年的春闈?」

    「啊……秋、秋試。」士子慌忙回答,一陣手足無措後才想起來得自我介紹,「在下辛之文,不知這位……」他糾結著怎麼稱呼如願,憋了半天,擠出來一個堪稱好笑的稱呼,「這位同窗,怎麼稱呼?」

    「我姓元。」如願露齒一笑,「元如願。」

    「哦、哦……」辛之文讓那一笑晃得臉上一紅,沒敢再看她,低頭不說話了。

    如願心說這臉皮也太薄了,簡直是薄得可憐。眼前這郎君看著至少和她同齡,侷促的舉止卻讓她想起進入彆扭期之前的元致寧,每回跟她出門都緊緊挽著她的胳膊,讓人夸一句漂亮就能漲紅著臉整個人縮進她懷裡。

    「辛兄,」她在心裡微微一嘆,就當是日行一善,為如同玄學一般的夏試結果積德,「您來行卷,是和我一樣懷著在士子中露臉揚名的心思嗎?」

    「今日來這裡行卷的,有哪個不是懷著這樣的心思呢?」辛之文立即會意,猶疑著說,「我也知文章粗陋,不能只寄希望於合考官的口味,該主動與士子交遊,至少打出些名聲,即使今回考不上,也好鋪鋪來年的路。但我……」

    他低頭看看並不合身的鴻鵠袍,再看看上席那些光彩照人的士子,嘴裡發苦,「我自容州來,最開始連長安官話都說得不好,袖中又空,連身衣裳都是租賃的,怎麼、怎麼同他們搭得上話呢……」

    「可是科舉論才而不論出身啊。」如願說,「您不用您的才華去試試交遊,又怎麼知道結果呢?」

    「我明白。但是……」

    「您是怕他們覺得您怪異嗎?」

    辛之文赧然點頭:「是……是。」

    「那我同您一起去吧。若論怪異,」如願一偏頭,恰巧對上一道好奇的目光,她衝著新落座的那位夫人微笑,旋即含笑轉向辛之文,「怎麼說我都是最怪異的那個。」

    辛之文一愣,良久,鄭重地點頭。

    兩人達成共識,同時起身,一道向上席走去。

    上席的士子或是早已在京中聞名的名士,或是家境優渥早就慣於出入各類宴會的士族子弟,對科舉這回事摸得透徹,深知這是天下最大的跳板,只要能在一張考卷上博得考官讚賞,乞兒也有封侯拜相的可能。故而兩人只上前攀談了兩句,這些士子很快接納了新來的競爭對手,一團和氣中暗自較勁。

    只是他們較勁的對象似乎只是辛之文,這個狀似無意地提及他略有些怪的口音,那個則雲淡風輕地談到鴻鵠袍上的刺繡,弄得辛之文臉上越漲越紅,偏要靠著那一口文人骨氣挺直腰杆,活像是燙熟後強行掰直剝殼的蝦。

    如願替他解了幾次圍,半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半是皮癢,主動把禍水往身上引:「我與辛兄同來,幾位怎麼只顧與辛兄交談,總不至於是覺得我說話直白才氣不夠,夠不上與諸位攀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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