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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8:31:40 作者: 醉折枝
「當時我勸她別想著走這條路,就算考上也只博了個名聲,朝上哪兒有說得上話的女官呢?」元留適時把潤膚的香露開了蓋遞過去,「還不是你跟我急,好像我要害了女兒前程。」
「孩子總得出去闖蕩的,闖成了是最好;闖不成,才知道家裡的好。」林氏放下梳子,嗅了嗅香露的味道,指揮元留另拿一個,這才稍倒了些在掌心暈開,「對了,吃飯那會兒你想說什麼來著?你哪位同僚家裡出事了?」
「度支員外郎,劉伯衛家。」元留說,「他家小郎君跑去西市濫賭,不知怎麼惹著了江湖人,被砍了右胳膊丟在家門口,這會兒還躺著,也不知道人能不能救回來。還欠了筆賭債,具體數目沒說,大約是還不上。今早上朝,劉伯衛當朝哭訴,慘啊。」
「陛下怎麼說?」
「還能怎麼說?江湖人的地界,從前朝起就和廟堂互不干涉,就算陛下肯,御史台那幾位也得進言別為了這麼點事過了邊界,平白鬧得他們不快,也顯得我等心胸狹隘,偌大的長安城,連居無定所的江湖人都容不下。」元留搖搖頭,「恐怕這個苦頭,還得劉家自己吞下去了。」
「我早說了按他家那個教養法子,早晚要出事。」林氏聞言皺眉,想到容易長皺紋又趕緊鬆開,一面把暈開的香露細細拍在保持不動的臉上,一面艱難地擠出字句,「兒子是寶,女兒是草,哪兒有這種事?看他們家宛娘子被欺負成什麼樣了,就空剩下一張看著驕矜的皮囊。何況那兒子看著也不如何,想當笑面虎還早了三十年呢。」
畢竟是同僚的家私,元留不欲多說,只嘆了口氣:「也不知如願和宛娘子關係怎麼樣,要是能扶,我倒想著讓如願扶她一把。」
「沒聽她提起過。算了,小輩的事,讓她們自己鬧去吧。」林氏拍勻香露,對鏡左看右看沒有遺漏的地方,伸手,「頭過來。」
元留依言湊過去,果真是一掌香露貼到了臉上,他有些赧然:「哎,我就不必了吧,都一張老臉了。」
「老什麼,不老,年輕著呢。」林氏細心地給元留也拍勻,端詳著那張有些歲月痕跡但依舊俊美的臉,「只要你別弄十個八個小妾吸你精氣,再好看個十年不成問題。」
「什么小妾,女兒都能嫁人了,我做阿耶的納妾,不嫌丟人啊?」
「不丟人。」林氏笑說,「你若真要納妾,到時候我直接送你上路。」
「你可別嚇我了!」這麼多年挨揍的記憶湧起,元留摸摸後背,果真是一手冷汗,他皺眉搖頭,「一個你就夠我受……」
林氏瞪他:「你說什麼?!」
「哎,我……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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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的閨房密語如願自然不知道,她埋頭準備行卷,期間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連玄都觀都沒再去。直到六月初七攝政王開宴的消息傳來,她才出了六月里的第一趟門,遞上名帖。
三日後,六月初十,就是開宴的日子,地點在故園,一處隱在長安城內的園林,聽聞是前朝某位皇后的故居,到如今就約等於皇家園林。
開宴的地方這麼了不得,如願在路上曾設想過這宴會有多豪華,但真的下了馬車,她還是驚了。
不提故園奢華而不失清俊、豐麗而不失幽雅的大門,也不提候在門口的眾多侍從,光是停在側邊的馬車就看得出來往的客人至少很有錢,隨便一掃都是紋金飾銀,甚至有鑲嵌寶石的。下車的來客同樣渾身洋溢著金錢的氣息,有幾位女客打扮得簡直如同壁畫上的神女或者連枝花樹。
衣香鬢影,女綠男紅,確實不負豫王故園宴的名聲,倒顯得一身鴻鵠袍的如願格格不入。好在她臉皮厚,混在正門邊上細細學會進門的流程,毫不羞恥地挪過去排隊。
因著赴宴的人多,流程確認格外複雜,得先遞上當時遞名帖獲取赴宴資格後返還的一枚金箋,由管事確認確是本人,再返還一張帖子,入園後按帖上安排的區域入座。返還的帖子又有不同,尋常客人仍是一枚空白的金箋,前來行卷的士子則是鴻鵠箋,純白的紙面上特意用墨筆畫了鴻鵠,祝福能一飛沖天大展宏圖。
如願當時遞名帖時刻意強調她為的是行卷,然而真到了門口,管事看看她,再看看名錄,遞過來的居然是金箋。
「您要不再看看,該不會是弄錯了吧?我是來行卷的。」如願指指身上的鴻鵠袍,刻意把胸口的鴻鵠紋揪出來,「您看,士子才像我這樣打扮。」
「知道。」管事姓丁,眼皮總半耷拉著,笑時還好,不笑時就一副不耐煩的模樣,「沒錯,就是這個。」
「可拿著這個,」如願看看那張金箋,「我沒法行卷啊。」來行卷的士子絕不只有準備參加夏試的女子,恐怕為了秋試春闈而來的要比夏試的多得多,其中不乏名士,且這回事上多少有些重男輕女,如願做好了準備被安排到最後,可能根本沒有當眾朗讀文章的機會。但若是手裡是張金箋,別說當眾朗讀,恐怕連遞文集都不行。
她急得冒汗,「勞煩您再確認一下,應當是另一種。」
丁管事反倒多看了她兩眼,不是那種一瞬而過的目光,而是上上下下,好像要把她這個人盯出洞來,直盯得如願不適地後退一步,他才嗤了一聲:「喲,你還真來行卷啊?」
「不然我來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