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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8:31:40 作者: 醉折枝
「不傻。如見稚子墜井,惻隱之心罷了。」玄明看著那個毛茸茸的頭頂,指尖在袖中蜷了蜷,忍住摸摸頭安慰的衝動,只道失禮,手從女孩的腋下穿過,直接把女孩架起來,「既然扭著了,先歇歇再說吧。」
他是正經人,腳也是真疼,如願抿抿嘴唇,左臂抓住玄明的肩,換了個拿他當拐杖的姿勢,嘴上卻故作柔弱:「那就麻煩道長帶我找個地方歇腳,救救我這個可憐人。」
所幸先有靜街再有封路,先前稀稀落落圍觀的人也早就散了,讓玄明扶著倒也沒那麼丟人,如願瘸著腿挪到靜室,坐下時左腳刺痛的範圍已經蔓延到了小腿。她自知恐怕是剛才走了一通,傷得更厲害,趕緊問:「不行,我覺得不太對勁,觀內有醫師嗎?」
「並無外來的醫師,只有幾位習醫的同門。」玄明端了水進來,「只是與你不相熟,不便貿然接觸。」
他不自覺地把那幾位學醫的同門劃到了「外人」的範圍,如願卻沒咂摸出來,只順著他的說法想了想,表示贊同:「也是,讓不認識道長看我腫成豬蹄的腳,我好尷尬啊。」
但在玄明面前她不尷尬,小心地脫了鞋襪,踩進清澈微涼的水裡。
她的腳和她的人一樣,恰到好處的纖細,骨骼漂亮,但肉不多,踝骨格外明顯,紫紅色的淤血堆積在皮下,從腳背過半的位置腫到小腿,和另半邊完好的部分一比,顯得格外可憐。
如願自己也被淤血擴散的程度驚得扯扯嘴角,顧不上丟人不丟人的:「有藥嗎?治跌打損傷的那種就行,光冷敷恐怕救不了我。」
玄明立即把膝上的帕子和藥瓶一起遞過去。
如願接過,她不敢把受傷的左腳抬起來,就只能彎著腰去擦,提前五十年體驗垂垂老矣洗腳都不利索的感覺。她勉強用帕子掖干水分,上藥時更難,踮腳不行,踩實更不行,捏著藥瓶進退兩難。
「我幫你。」玄明從她手裡抽了藥瓶。
「這怎麼好意思……」
如願還沒明確表示拒絕,玄明已經屈膝半跪下來,沾了藥液的指尖點在她腫起的腳背上,輕柔地揉開淤血。
活血化瘀的藥沾了皮膚微微發燙,如願卻覺得更燙的是玄明的指尖。那塊皮膚明明吃足了淤血,應該觸感遲鈍,在玄明手下卻格外敏銳,她清晰地感知到他指尖遊走的痕跡。她的腳仿佛不再由皮肉骨骼組成,而是沙盤,玄明的指尖划過就留下或深或淺的凹槽,再由他的掌心一一按平。
淤血在藥水和按摩的作用下漸漸化開,灼熱的血氣自腳踝向上涌動,如願說不出那種感覺到底是什麼,可能是疼,可能是癢,折磨得她蜷起腳趾,甚至想把整個人都縮起來。
「好奇怪啊。」她紅著臉喃喃,「醫書上不是這樣說的……」
第26章 玩鬧 二更
玄明下意識地抬頭, 看清如願的臉色,驟然回神,將要落下去的掌心再不能接觸她的腳踝, 反倒迅速收攏手指, 發顫的指尖抵在掌心,刻出道道印痕。他真是懷著幫忙的心思, 但他突然意識到, 無論他是否只是想替如願療傷, 抓在他手裡按揉的,都是這個女孩平日總藏在鞋襪里的腳。
他猛地往後一退,呼吸潮熱:「……失禮了。我……」
「你也好奇怪。」如願和他的念頭不互通, 哪兒知道他腦子裡是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她摸摸發紅的臉, 「怎麼動不動就說失禮,照這麼說,我還得先說我脫鞋子失禮呢。」
她試著以腳踝為圓心,動了動左腳, 仍有些痛,但比剛才好得多, 就彎下腰,掙扎著去套鞋襪。
玄明不敢看她,稍撇開頭,思來想去還是先說正事, 胸口隨著呼吸錯亂起伏:「杖刑真是陛下親口說的嗎?」
「是那兩個內侍告訴我的, 我想他們總不至於撒謊……」如願艱難地套上襪子,踩進短靴時腫起的腳背擦過鞋口,痛得她倒吸一口冷氣, 嘶哈嘶哈半天,才續上後半句話,「……又沒什麼好處。」
玄明稍整理好心緒,甫轉回來,瞥見她齜牙咧嘴忍痛的樣子,剛才那點曖昧不清的綺念霎時消退,投入心湖的是另外的石子,激起的反應遠比先前劇烈,大圈的漣漪層層盪開,有些是心疼,有些則是突如其來的燥郁。
他皺眉,藏在袖中的手收得更緊,開口倒是依舊冷清:「既是無心,又因救人,雖則冒犯,但偏重刑罰,非仁君所為。」
「我倒覺得還好。皇家威儀嘛,畢竟我真是大庭廣眾摔進去亂了儀仗,」如願對孩童向來寬容,即使這個孩子是六駕御車中的皇帝,「沒要我的命,只是杖五,勉強也算是仁慈了。何況有你救我,我也沒真挨打呀。」
她朝著玄明甜甜一笑,渾然是不記仇的模樣,笑完,又吐吐舌尖,輕聲和他抱怨,「要是陛下聽信讒言,依掌案太監的意思,三十杖下來才是要我的命。」
「掌案太監?」
「嗯,聽那內侍的說法,是姓徐。也不知道是不是之前我遇上的那個,就長這樣的那個。」如願皺起眉眼鼻子,模仿出徐四海膩人的笑,又把當時的糾纏原樣說了一遍,「天下怎麼會有這麼記仇的人?不過也是我倒霉,正好撞上去了。」
「我明白了。」玄明起身,「還能走嗎?」
如願試了試:「還有些疼,但比剛才好。」
「還是去租輛馬車為好,過會兒讓知常來叫你。」玄明說,「我還有些事,就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