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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8:31:40 作者: 醉折枝
獨孤明夷雙手接過由中書省代寫的聖旨,恭謹地低頭:「臣領旨。」
聖旨一脫手,內侍哪兒敢受這個禮,連忙把頭壓得更低,膝蓋也彎下去,半晌才直起來:「旨意已傳,還請殿下妥善安排,奴婢告退。」
「辛苦。」
內侍仍低著頭,匆匆地倒退著出去,給樓紹抓住空隙的機會:「殿下先前,想問的是什麼?」
「……瑣事而已。」眼下是四月末,距離端午不到十日,也不知獨孤行寧是怎麼突然冒出來的想法。僅和內侍算不上交談的這麼片刻,獨孤明夷已經列出了該依次完成的事項,正在想可能遇上的麻煩,只覺得頭隱隱作痛。
相比之下,味覺上似是而非的損傷實在算不得什麼,他微微皺眉,重複一遍,「瑣事而已。有勞太醫令,請回吧。」
樓紹沉默片刻,選擇不該問的別問:「臣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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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醫令一退就退到了五月初四,次日便是皇帝親自開口要來祈福的端午節,玄都觀並未清場禁入,但來往的人多少都多了些忐忑,祈福時要陪侍的幾個小道童更是戰戰兢兢,一緊張就去擦正殿的供桌,倒是把三清像前的桌子擦得鋥亮,進香的人乍一眼還能嚇自己一跳。
玄明卻不受這種氣氛的侵擾,經太醫署長達半月的研究,新服的藥改換了藥方,難得沒什麼副作用,只壓製毒性,讓他能在靜室里安然地抄書。
抄到《道德經》時知常進來送茶,一套茶器放在桌上,卻磨磨蹭蹭地不肯走,就在桌邊東摸西摸地徘徊。玄明也不看他,硬讓他憋得受不了,自己開口:「師兄,元娘子已五日沒有來了。」
「陛下下旨後不久,我曾見過她,與她提及,她說不願衝撞貴人,待端午後再來。」玄明抄完一頁,換了新的灑金宣,「怎麼了?」
「我……」知常才滿十歲,不到知曉男女大防的時候,純粹出乎本能地為此羞恥,糾結著幫玄明把抄好的紙晾到架子上,小臉皺巴巴的,「我想元娘子了。」
他停頓一下,訥訥,「師兄,你不想她嗎?」
玄明的手一頓,筆下彎折處滲出些墨跡,他乾脆順勢多用了三分腕力,從剛柔並濟的行楷改成瀟灑恣肆的草書:「為什麼想她?」
知常更不好意思,抿抿嘴唇,站在桌邊看了好一會兒,才說:「元娘子每回來,都……都會給我帶點心吃。」
聞言,玄明微微一嘆,念出正在抄寫的部分:「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
「……五味令人口爽,馳騁畋獵令人心發狂,難得之貨令人行妨。是以聖人為腹不為目,故去彼取此。」知常立時挺直腰背,把後半段背出來,僵了一會兒,頹然地耷拉下腦袋,朝著玄明微微彎腰,「多謝師兄教誨。我明白了。」
他轉身,仍耷拉著腦袋,也不知道是真懂還是假懂,總之是掀開竹簾出去了。
玄明只搖搖頭,繼續往下抄,待抄完這一節的最後一個「此」字,恰巧蘸的墨在此寫盡,收尾的那一筆都不太漂亮。他遲疑著放下筆。
五月的陽光照過靜室外層層的翠竹,濾到他身上,一身道袍的道長垂眼,睫毛垂落的瞬間讓陽光晃散了眉眼間如同雪後的肅穆。
他輕輕地說:「我也想她。」
第20章 交稿 未見家長先大失敗
此時如願正在包角黍。
最初她本著人生而有之的惰性,不樂意參與此類勞心勞神的活動,奈何外祖父曾跟著先帝打天下,一舉令她阿娘林氏成了將門虎女,牢牢掌握著三位元姓人士的命脈。
出身將門的林氏自幼習武,刀槍劍戟斧鉞鉤叉十八般武藝無所不通,且與元留青梅竹馬,少時就能一根竹棍打得元留哭爹喊娘躥出三條街,嫁給元留後依舊一根竹棍打得元留並兩個姓元的崽子哭爹喊娘滿院子亂躥。
故而迫於林氏的淫威,在包角黍這回事上,一家四口總是整整齊齊,一來二去,如願在這一行竟也有些心得,包出的角黍漂亮得能在日後的簡歷上多加一條「於包角黍一行十分在行」。
碰巧這會兒元留還在上值,元致寧在國子學,林氏去指揮府上的僕從準備端午的灑掃,整張桌子全在如願一人控制之下,干一行愛一行的如願托著粽葉,趁阿娘不在,往糯米里狠狠地塞蜜棗。
塞到第五個時背後陡然多了個人影,林氏精準地揪住女兒的耳朵,分明是個身量窈窕風韻猶存的美婦人,一開嗓卻驚得如願一哆嗦:「你這是在包角黍還是在包蜜棗?」
如願被拽得「嗷」了一聲,吐出一連串「別」,隔著遙遙十來個坊和常被揪耳朵的方少舒共情,她迅速求饒:「阿娘手下留情!饒我一條狗命!我就包這麼一個,就一個。」
「就這麼一個啊。」林氏鬆手,「多塞一兩個也就算了,你塞五個棗,到時候蒸出來都爛了,黏糊糊的有什麼吃頭。」
如願火速填上糯米,合攏粽葉,扎出個漂亮的角來,扭動著和林氏撒嬌:「我吃,我自己吃。我愛吃蜜棗嘛。」
「我看你像個棗。」林氏瞪了她一眼,掃過桌上一排大小合宜飽滿光滑的角黍,大方地揮揮手,「行了,這麼多夠了。我女兒夠賢惠了,往後夫家要敢端午節挑你的錯,你就往死里打。」
如願對婚姻這回事完全沒想法,順著林氏的話,笑嘻嘻地和她拌嘴:「那你還扯我耳朵,扯壞了破相,嫁不出去,我吃你和阿耶一輩子的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