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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8:31:40 作者: 醉折枝
    如願想了想,抽出腰側鯊皮鞘里的炭筆,直接把「換軸承」三個字寫在袖口。然後深吸一口氣,拽住井繩,試圖靠蠻力把水桶拉上來,可惜她力氣不夠,彎著腰卯足了勁,直拽得面目猙獰,水桶也只是將將離了水面,手上的力氣稍一松,掌心裡的井繩就迅速往下滑。

    她眼睜睜看著剛拉上來沒多少的水桶掉回去,手忙腳亂間掌心裡的井繩忽然頓住,上方傳來一股助力,穩穩地拉住了急速下沉的水桶。

    附近沒人,用膝蓋想也知道是誰幫的忙,想到之前蔡氏的吩咐,如願再度感受到了尷尬,她轉頭,精準地和玄明道謝:「多謝這位好心道長。我自己來就行,您鬆手吧。」

    她拽緊井繩,挺了挺胸,「我可以。」

    「當真?」玄明將信將疑。

    如願又挺了挺胸:「真的可以!」

    玄明看看手裡吃重的井繩,再看看纖細的女孩,猶疑著鬆手,水桶立即以破軍之勢下墜。

    如願慌忙去拽,然而不管她拽得雙臂緊繃還是渾身發抖,手中的井繩依舊滑溜得像條泥鰍,拽上來沒多少就墜回井裡,滿滿的水桶入水,只聽見「咚」的一聲巨響。

    玄明:「……」

    如願:「……」

    「……看來我不可以呢。」如願抹掉鼻尖逼出來的汗,舔舔嘴唇,忍住托大的尷尬,識時務地低頭求助,「還是麻煩您吧,我實在拉不上來。」

    玄明淡淡地「嗯」了一聲,低頭看向井內,著手把井繩往上邊拽。

    他提前撩起了一截袖口,露出略微凸起的腕骨,隨著漸漸向上發力的動作,黑色的袖口卡在臂間,襯出因用力而繃出漂亮線條的小臂,在太陽底下白得微微發光。

    在如願手中上上下下的水桶到他手裡無比穩當,拽上來的井繩均勻地在他腳邊一寸寸盤曲,最終拎上來的是一隻漆木桶,水面幾乎和桶齊平。

    而玄明仍是氣定神閒的模樣,只在臉上稍稍有些發力後的微紅,和如願那種拉不上來還累得差點吐舌頭喘氣的神態差了不知多少。

    剛才強壓下去的尷尬又湧上來,其中還混雜了一絲慚愧和一絲丟人,如願強行給自己找補:「這就是修道之人的力氣嗎,真厲害啊……」

    「修道不長力氣。」玄明平和但殘忍地點破真相,「只不過我是男子,能用的力氣自然比你多一些。」

    如願再度陷入沉默:「……」

    片刻後,她面無表情地應聲:「哦。」

    第9章 吃糖  予你花花

    不管怎麼說,水桶是拎上來了,在玄明的幫助下,如願成功把裝滿水的水桶運回了蔡氏的小院。她干起活來認真,早把提水桶時的尷尬拋在了腦後,盡心盡力地往返於水井和小院之間,一桶桶倒滿放在院內的水缸。

    最後連養著碗蓮的小陶缸也換了新水,如願心滿意足地拍拍勒出紅痕的手:「差不多啦。這個天氣一缸水用上兩三天沒問題,我看看……」

    她站定,目光在院內掃了一圈,最終鎖定在臨近籬笆的園圃上,「菜地里都長雜草了……我拔個草,您先歇會兒吧。」

    玄明卻沒按她的意思坐下:「不必。我還能幫上忙嗎?」

    如願總覺得他做不來這種田間地頭的事,但那幾桶水實打實是這位看著如同玉雕的郎君拽上來的,不好意思趕他回去,猶豫著點點頭。她看看漸盛的太陽,從桌上抽了草帽,往自己和玄明頭上各扣了一頂。

    這倒是新鮮,玄明頂著扣得歪歪扭扭的草帽,跟在如願身後蹲下。他發覺頭上有些彆扭,草帽直往下滑,伸手一摸,果然是攏起長發的位置不太妙,卡得草帽正中的凹陷套不進腦袋。

    他剛摘下草帽,如願突然回頭,她頭上的草帽倒是穩穩噹噹:「您怎麼摘下來了?太陽很曬的,等會兒會越來越曬,一出汗,眼睛都睜不開。」

    玄明不語,只稍偏頭,指尖點在髮帶束緊的位置。

    「戴不上是嗎?」如願會意,想了想該怎麼辦,忽然靈光一閃,抓起攏在肩前的頭髮給玄明看,「您解下來,扎在前邊就好了。」

    玄明皺眉:「可是女子才……」

    「大家都有頭髮,有什麼男女可分的呀。」如願從來不管這種細枝末節的男女之別,她打斷聽慣了的後半句,想了想,索性也摘下草帽,拆了垂在肩前的髮帶,一頭長髮全攏到腦後,「那您看,現在我和您,還有差別嗎?」

    她單手抓著攏成馬尾的長髮,側頭看向玄明,神色自若,帶著幾分和人爭辯的固執和天真。陽光透過枝杈浸沒她,在她發上是點染髮絲的金邊,在她身上是輕軟的天衣,在她瞳中就是隨著眨眼搖晃的光影。

    而在那兩汪日光里,各自倒映出一個小小的他,如願的眼睛那麼亮,光下的眼瞳呈現出濃艷的蜜糖色,好像將他也浸沒在其中,拖著他沉入層層水沼。

    玄明居然被晃得移不開視線,注視那雙漂亮的眼睛,在她瞳中下沉,剎那便沒入水底。

    ……窒息。

    心口有一瞬間跳動的不適,玄明呼吸一窒,猛地清醒過來,他本能地撫過滯悶感轉瞬即逝的胸口,剎那的驚惶像是剛從令人窒息的池水中脫出。

    他閉眼換了口氣,自己也不知道想說什麼,只聽見低低的聲音:「……沒有。」

    「本來就沒有嘛,頭髮而已,也不是盤什麼複雜的髮髻,再簪上丁零噹啷的步搖花釵,有什麼男女之別可分的。」如願鬆手,重新把長發攏在肩前,邊系髮帶邊說,「而且我覺得,只要是真心喜歡,男人那樣打扮也沒什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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