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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8:31:40 作者: 醉折枝
    玄明別開頭,不看他演的戲,依舊只和樓紹說話:「請回吧。天氣漸熱,太醫令辛苦了。」

    樓紹搖搖頭,聽著邊上啪啪的大耳刮子聲,看了看玄明掌上的繃帶:「淤血已放盡,這繃帶可要解了?」

    指尖在袖間動了動,玄明將手腕抬離一寸,又搭回膝上:「留著吧。」

    「也可。」樓紹覺得問題不大,「不過殿下也說天氣漸熱,易悶出汗,於皮膚不好,待殿下適應後,早些解開為好。另外,不知殿下以為,下一步該如何?臣好回去與幾位同僚商議。」

    「都聽幾位的安排。」玄明說,「但我絕不因此傷人。」

    「明白了。」樓紹在心裡一嘆,照例交代,「殿□□內的毒特殊,還請殿下平心靜氣,萬萬不可動怒,一旦有不適,通知一聲,臣立即趕來。臣告退。」

    「嗯。」

    樓紹收拾好藥箱,起身往靜室外走。徐四海總算能停下照著自己臉抽的手,連滾帶爬地跟著他出去。這趟也算是折在這兒了,巧舌如簧的掌案太監不僅沒討著半點好,讓外邊正盛的太陽一照,倒成了個烤得油亮發紅的豬頭。

    「待到馬車上,掌案拿些藥敷一敷吧。」醫者父母心,樓紹有些不忍,苦笑,「有些話掌案不該說的,在陛下面前可行,在殿下面前卻不行。不過其實掌案也不必打自己,殿下壓根不在乎這些事。」

    「多謝太醫令。」徐四海摸了摸腫起的臉,不住地吸著冷氣,「這不是……哎,這不是為了在宮裡活下去,我一個閹人,貴人喜歡,就說好話,貴人不喜歡,就抽巴掌。都習慣了。」

    「好話有什麼可說的呢?殿□□內的毒生來有之,至今不侵蝕心脈,正因他平心靜氣,從不動怒,昨天觀內的側門塌成那樣,殿下召見工部的人,不也沒生氣麼。」樓紹搖搖頭,「但從不動怒,無喜無悲,換個說法,」

    他看著即將穿過的院門,搖晃的竹影打到他臉上,他的聲音悠遠如同嘆息,「便如同從不動心啊。」

    **

    這話能聽懂幾分隱藏的意思,除了徐四海自己以外無人知曉,但那瞬間的焦灼,大約半月後,讓京兆少尹鄭鳴先體驗了十成十。

    無他,京兆府總共置兩名少尹,三日前得知上邊要派人來巡查京兆府,鄭鳴先和同僚你推我推地推了半天,最後決定抓鬮。不巧,鄭鳴先隨手一抓,就成了那個倒霉蛋。

    更倒霉的是,今天是個大晴天,又在店鋪林立的懷遠坊,鄭鳴先有些胖,一路走下來,厚重的官服里從頭到腳都是汗,他甚至覺得自己在滴滴答答往下滴油。

    最倒霉的,則是之前那個語焉不詳的「上邊的人」,是攝政王獨孤明夷。

    想到前幾日由玄都觀修整牽扯出的貪墨案,涉案人員排出一條街,該罰的罰該打的打,最慘的流放三千里,鄭鳴先頭臉上又冒出十幾道汗。

    他擦了擦臉上的汗,不敢和年輕的攝政王打官腔,老老實實地說:「臣托大,長安城內治安不錯,但懷遠坊臨近西市,雖是住坊,裡邊卻自成集市。若是嚴守坊市之差,恐怕裡頭立鋪子的人都沒了營生,又要大亂。臣等暫無辦法,故而只能先擱置。臣帶殿下來看,也是承了京兆府里諸位同僚的意思,不敢隱瞞。」

    「坊市的規矩或許確實該變動些,先放著吧。」獨孤明夷諒解,「京畿偌大,治理多有不易。我知少尹與京兆府中諸位官員的難處。」

    「謝殿下諒解。」鄭鳴先不敢多說廢話,看看四周商戶林立的景象,「到這兒便算巡查完了,馬車一直候著,殿下看……不如這就回去吧?」

    「辛苦少尹跑一趟了,先回去吧。」獨孤明夷婉言謝絕,「我想再走走。」

    鄭鳴先委實不知道懷遠坊的店鋪有什麼可走的,他也不能把攝政王丟在這兒:「殿下若是想散心或是買些什麼,臣帶殿下去東市逛逛。此處都是些民用的店鋪,魚龍混雜,時人粗鄙,若是一不小心冒犯了殿下,臣這顆頭也不夠賠的。」

    他伸手示意回程的方向,獨孤明夷卻突然說:「粗鄙?」

    「殿下?」鄭鳴先卡了一下,「此處都是些商賈,不通禮儀,可不是……」

    獨孤明夷閉了閉眼,低聲如同嘆息:「你視此間人粗鄙,或視天下人粗鄙,又讓他們如何信你為他們謀福祉呢?」

    「這……」鄭鳴先接不了話,腦子裡一團漿糊,只感覺汗一縷縷地往下淌,分不清是冷汗還是熱汗。他竭力解釋,「臣、臣只是……」

    「我明白。」獨孤明夷神色如常,語氣清淡,「少尹不必顧忌我,回去吧。代我問候京兆府的諸位。」

    「……好。」鄭鳴先只能回這麼一個字,朝著獨孤明夷行了個禮,扭頭往馬車所在的地方走。等他爬上馬車,略顯臃腫的身體整個癱軟下去,他才發現整件官服都濕透了,袖口重得能擰出水。

    而在與馬車相隔甚遠的路上,獨孤明夷判清方向,朝著先前無意間注意到的位置走去。

    第4章 意外  道長救我狗命

    如願覺得自己是天下第一傻蛋。

    起因是她在工坊內做新接的單,忽然聽見外邊有人叫她。她出門一看,喊她的是個陌生男人,邊抹臉上的汗,邊問她討碗水喝。

    斜對面就有家涼茶鋪子,討水也不該討到這裡來,但看那男人一身灰撲撲的短褐,滿頭滿臉都是汗,站著時整個人還往左斜,如願猜他可能是腿腳不太方便,賣力氣的活做不了多少,囊中羞澀,不敢去賣水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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