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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8:25:21 作者: 莫翰奇
沈彧驍歇口氣,又喝了杯茶,抬眼望著宴景然。
「車的主人答應送我們到醫院,我們就去了。那孩子在醫院接受治療,醫藥費很貴,我沒錢,車的主人也慷慨地幫我們付了錢。孩子出院的時候,他看出來我很窮,又急著賺錢,就告訴我,他要給我一份工作。工資很高,就是累了點。我說我不怕累,他很高興,我們就達成了簡單的僱傭協議,我替他開車,他給我工錢。」
「後來呢?」
「後來那孩子逐漸長大,那孩子長大的同時,我們發現了這群人的勾當。」
宴景然全身痙攣似的抖動一下,沈彧驍急忙坐近她,問道:「怎麼了?」
「沒事,你繼續講。」
「身體不舒服?」
「那個人,就是讓你進毒窩的人?」
「嗯。」
「那你為什麼不逃走?」
「逃不了。他們拿那孩子威脅我。」
「那孩子呢,他為什麼不逃走?為什麼還跟著你?」
「景然,景然……」沈彧驍握住她的手臂,沉痛地呼喚兩聲,「那孩子無處可去,他只好跟著我。我以為我靠著正當的活養活他,可誰知道我每天都把那麼大一堆毒品運出去,禍害別人!」
宴景然皺緊眉頭,看著他自責的模樣,內心充滿了痛苦。她忘卻了過去所受的苦,忘卻二十年來如何一邊想念他一邊咒罵他。
她只看見了他的苦楚,與此同時,她也感受到了。
沈彧驍張開嘴巴,深深地呼吸著,宴景然又倒了杯茶遞給他,雙眸含著同情和疼痛的淚花,說道:「潤潤喉吧。」
他接過茶杯再次喝淨,抿了抿有些蒼白的嘴唇,眼睛閉起又睜開,緩慢地說:「不過,那孩子七歲那年,我讓他逃走。可他害怕,逃出去沒多遠,又跑回來,被他們抓住了。從那以後,我就在被他們毆打和為他們賣命害人……」
「不,別這麼說。」宴景然握住他的手,緊緊地搖著頭,「不怪你,你是沒辦法。」
沈彧驍的臉上現出一絲複雜的情緒,他微微笑了笑,碩大的淚珠卻順著滄桑的臉龐滑落:「千樹說你,變了。可我看來,你還跟以前一樣。」
「我是變了,我……」宴景然擦掉眼淚,卻驀地哽咽到說不出話。
沈彧驍握緊她的手,緊接著說:「知道他們在販毒以後,我曾經走了幾條危險的路段,被他們抓回來。他們不再讓我送貨,而把我關起來。可我想出去自首,我求他們,跟他們說我悔改了。他們不信,為了試試我的忠誠度,他們要我揍那孩子。」
「你揍了?」
「沒有。那孩子害怕極了,他們已經把變成正式的一員。那孩子……那個時候,就已經為他們幹活了。」
「後來你怎麼辦?」
「後來他們損失了一些人,我就被放出來。他們仍舊拿那孩子威脅我,讓我不敢做非分之想。我確實不敢,孩子可憐,我怕他受傷。可是那一次出去送貨,我就被警察抓了。我們當中有警察的臥底,簍子……被捅破了。」
說到這兒,沈彧驍閉上了眼睛。正午的陽光照射著藍色的窗簾,整間客廳仿佛沉浸在冰藍色的濾鏡之下。宴景然走到陽台的玻璃門前,將帘子拉開,一陽台的紅花綠葉映入眼帘,沈彧驍鼻尖一酸,忽然地笑了。
「我判了三年有期徒刑,但是提前釋放了。」
宴景然轉過身。
「對不起景然,沒想到再次見面,呈現在你面前的是這樣的一個我。」
「怎樣一個你?」她慢慢地走回來,疲憊地坐下,雙手搭在膝頭,神情卻格外安詳與寧靜,「一個被為父心腸困擾的你嗎?」
「沒有人會這樣想,大家只覺得我是個毒販子,吃過牢飯。」
「可我這樣想,我了解你,」宴景然咬著牙,一雙盛滿淚水的眼睛的又明又亮,「即便那時候你不知道你即將做父親,你也會救那個孩子,也會因為……留在那個地方不敢反抗。這才是你,二十年前的你。可能現在也是一樣的。」
「你了解我。」沈彧驍點頭。
「嗯。」
「出獄後,我離開了這座城市,去西北部,新疆,西藏,內蒙,沒人認識我。一路上靠著好心人的救濟,偶爾也作為好心人幫助別人,偶爾也被人騙過。」
「你肯定要被騙的,」宴景然搖搖頭,「你太老實。」
沈彧驍笑了下,眼角皺紋深刻:「老實好,活得老實才能給知足。」
「那你知足嗎?」
「只有一件事情不知足。」
宴景然沉默地看著他,慢慢地別開視線。
「我結過一次婚,離了。」
「我知道,千樹告訴我了。」
「這個千樹!」
「我明白,你受了很多委屈,吃了很多苦。這些千樹也告訴我了。」
「不提了吧,我呢,好幾年沒想那些事情了。」
「今後什麼打算?」
「等著千樹給我養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