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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8:25:21 作者: 莫翰奇
路過男人身旁時,她溜著眼珠子撩他一眼,看見他冷得像從冰窖里出來的那張臉後,立刻扯開腳步往保安身後奔跑。
男人打開後備箱,保安幫著柳千樹將行李箱搬下來。
就在這時,一段中規中矩的電話鈴響起。奶茶店裡的老闆和爸爸都用這樣的默認鈴聲,似乎是中年男人的標配。
柳千樹以為是保安的電話響了,剛提醒了一句:「大叔,你手機在響。」
結果,倚在駕駛座旁的男人接起了電話,沉默一瞬後,目光掠過柳千樹的臉龐,對著電話那頭,低聲說道:「哦,被當壞人了。」
* *
未進家門,柳千樹便聽到從屋子裡傳來的鍋碗瓢盆打碎的聲音。她在牆根處立住,行李倚在一旁,將目光放遠,環顧了一圈路牙枯死的野草。
柳謹川放學回家,身邊走著隔壁家的胖小虎。小虎手上拿著一根很大的彩虹棒棒糖,正使盡吃奶的力氣要把糖掰做兩半。
小虎的個頭很大,相比瘦小的柳謹川,就像一座怎麼都移不開的大山。謹川今年三年級,在學校有一些關係較好的同學,但和胖小虎,卻是穿開襠褲長大的好哥倆。
柳謹川和姐姐柳千樹性格迥異,內向的性情反倒在男孩身上表現得更多一些,而柳千樹卻是活潑外向的那一個。
遠遠地看見姐姐,柳謹川握住小虎胖胖的胳膊,說道:「不用了虎哥,我姐回來了。」
胖小虎抬起頭來,黑紅的臉上泛起光彩,衝著柳千樹揮手喊道:「姐姐,你回來啦!」
柳千樹笑著點了點頭,招呼謹川近前來。
胖小虎則拐進旁邊烏黑的巷子,回了家。
柳謹川脖子上的紅領巾已經變了樣兒,出門前還是整潔的一條,結果回家來就變成一把酸菜了。柳千樹笑著替他將紅領巾摘下來,拿在鼻子下嗅了嗅,故意皺起眉頭:「真臭!」
謹川的小臉蛋被凍得通紅,看著姐姐故伎重演,卻沒有了以往的歡樂:「----姐姐,你……真的要輟學?」
「嗯。」
柳謹川明亮的眼眸子倏地暗下來,他瞧向地面,小小的腦袋低垂著,一撮頭髮在風中顫了顫,只聽他咕噥著聲音問道:「那你難過嗎?」
「不難過。我可以賺錢養家啦,往後你要買什麼,姐姐都給你買。」
柳千樹笑著,捏捏弟弟的臉頰,柳謹川卻並不為以後可以要什麼有什麼感到高興。
「等我們有了錢,你再繼續回去上學。」他說,嘟著嘴巴,一顆眼淚猝不及防地掉向了灰暗的水泥地面。
柳千樹蹲下身,將他凍得發紫的手藏到掌心裡,揩去他眼角的淚水,點了點頭:「好,等有錢了呀,姐姐再回去上學。走,回去洗手,準備做作業了。」
「嗯!」
屋子裡砸東西的聲音已經停歇良久,戰爭停了。
柳千樹一手拉著行李,一手牽著弟弟往家走。
宴景然坐在沙發上,盛氣凌人地看著茶几上的茶具。看到兒女雙雙進來,她立馬冷著語調說道:「謹川,去做作業;千樹,把地收拾了。」
地上全是砸得稀巴爛的陶瓷碗,柳千樹讓柳謹川繞道上樓,自己則蹲下身去收拾。
她看著那些一塊大一塊小的碎片,不知為何,仿佛望見了人的腳底踩在這些細碎如針的瓦片之上鮮血淋漓的場景。
就在她將一個碗的碎片完整地找到之後,從樓梯口突然傳來一個沉重滄桑的聲音:「阿樹,別撿,爸爸等等收拾。 」
「沒事,爸。」
「你們兩個,少演這些苦情戲。」宴景然的揶揄和諷刺像南方冬日的寒冷一樣,陰嗖嗖地灌滿了整座房子。
柳毅有氣無力地搖了搖頭,充血的眼睛裡滿是疲憊。他走到那些碎渣旁,拉著柳千樹站起來,拉到沙發邊上坐下,開口說道:「我們打算離婚。」
柳千樹垂眸看著沾在指尖上的碎渣兒,點了點頭:「離了好。」
「離了,你得歸我。」宴景然接住她毫無感情的視線,一字一句道。
「弟弟呢?」
「弟弟……歸我。」柳毅重重地說,布滿老繭的手握住女兒的手腕,蒼老的眼裡幾乎落了淚,「爸爸對不起你。」
「怎麼跟了我就是對不起她……」宴景然騰地從沙發上立起來,「我這幾年白供她吃白供她穿了?跟了我她好歹衣食無憂,跟了你她只能有了上頓沒下頓,可憐自己的老父親啊,在廠子裡混成個什麼樣子呢!結果一口飯錢都掙不到!……」
宴景然聲情並茂,還不忘手舞足蹈。她說著,往前邁了一大步。柳千樹不甘示弱地立到她面前,個頭高過母親五公分,足夠她居高臨下了。
「你說夠沒有?」
「反了你了!」
柳千樹心裡冒火,和母親狠厲地對峙著。柳毅拉了拉她的胳膊,將她重新拉回到沙發上,一字一頓,帶著為父的威嚴:「和你媽道歉。」
柳毅考慮的,是柳千樹暫時還沒想到的。
往後,母女二人要同住一個屋檐下,他不敢保證宴景然會不會對自己的親生女兒做出點出格的事----罵她,甚至打她,他必須讓千樹學會忍氣吞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