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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你在G市有報社的朋友嗎？」

    「報社？」

    「嗯。規模多小都沒關係，我想塞個人進去。」

    那端的肖園滿是好奇，「你怎麼會想往報社裡塞人？」

    是啊，好端端的，為什麼要往報社裡塞人呢？

    大概是因為在唐詩抬起頭的時候，他看到了她還沒來得及收拾好的眼角吧。明明倚到他肩膀上也沒多久，他穿的又不是濕衣服，怎麼眼角就像被水澆了似的呢。

    不想接受鍾羿的幫忙而被留下，那就換他來幫她吧。

    「肖潛……肖潛……」

    聽筒里傳來幾聲呼喚，肖潛回過神，揉了揉有些酸澀的眼睛，說：「姐，你就當幫我一個忙吧。」？

    ☆、第八章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2）

    ?　　「陳老師，這是我改好的材料，您看看。」

    這家報社的名字叫晨風。

    晨風，塵封----壞的全部塵封，可以從頭來過；好的全部塵封，可以回歸最初。這也算得上是在如今這個社會的一種存活技巧了。

    那天早上意外接到主管的面試通知，唐詩有點不知所措。

    前一天的深刻教訓還在眼前回放著，她戰戰兢兢踏進報社的大門口。與她所有的認知不同，沒有刻意的刁難，沒有瞧不上眼的表情。一個冷冰冰的女人坐在電腦椅上，後仰著，只說了一句：「回去收拾收拾，明天早上八點來上班吧。」

    之前從來都沒有在網上看到過這家報社，她也沒有聽說過。

    肯定是有懷疑的。所以那天出了門她就給肖潛去了電話，毫不拖沓的問他，是不是幫了她。

    其中的答案與否，也許並不重要。

    她現在已經是晨風的一員，雖然在這裡面，她只是扮演了一個小小的角色。她卻很喜歡、很滿意。除了，偶爾會被別人遺忘……

    「小唐啊，對面超市有個員工跟顧客吵起來了，你去了解一下情況。」陳老師接過那一打紙，隨意翻看著邊出聲說道。

    唐詩愣了半天，「陳老師，我沒有什麼經驗，我都需要準備些什麼啊……」

    對面的中年男人嫌棄的瞥了她一眼，好似在說：什麼都不懂，招進來幹什麼。

    但這個陳老師混跡江湖十幾年，知道最不能惹的就是這種職場小菜鳥，先不說或許他們的背景可能會嚇死人，就單說「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東」這句話，指不定什麼都不懂的人，日後就爬到了他頭上去呢。

    靜了靜心，陳老師臉上還算是和顏悅色，「整個報社也就你還空閒著，你叫上小周一起，下午去。哦，對了，完事直接下班就行了。」

    唐詩只能點頭應了一聲，無奈地轉身去找周季。

    「周師兄，陳老師讓我下午跟你一起去對面超市了解一下情況，你有空嗎？」

    唐詩很不會說話，甚至會讓人排斥，覺得她是在拿陳老師壓人。

    這就是正式接觸這個社會時我們最初的樣子----不討人喜歡，讓人反感，甚至自己厭惡。接著，就是從什麼都不懂的小菜鳥，看盡人情冷暖，慢慢成長，再反過頭來懷念那隻懵懂的雛鳥。

    在多數人都討厭的歲月，卻是自己最珍貴的年紀。

    這就是現在的唐詩。

    也幸好周季這人心比較大，並不太計較這些東西。他邊忙著敲擊鍵盤，邊掃了唐詩一眼，「又被陳老師罵了？」

    唐詩勉強笑著搖了搖頭：「沒有。」

    周季瞭然於心的笑了笑，安慰她道：「陳老師這人脾氣是有些不好，我剛來的時候也是整天都被他罵。你習慣就好了。」

    「嗯，我知道。」

    吃過中午飯趕回報社，周季已經拿著相機在座位上等她。唐詩急急忙忙收拾好東西，跟著周季趕去對面超市。

    一下午，樓上樓下，左左右右的各個區間跑來跑去。

    從超市出來的時候，唐詩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已經快6點了。她覺得好笑，怪不得陳老師說可以直接下班，她還以為自己占多大的便宜了呢。果然，薑還是老的辣。

    這件事的前因後果其實很簡單。一位老太太從超市買了塊兒肉，隔了一個星期之後又去超市找那賣肉的人，說肉壞了，讓人家給她換。原本是老太太不講理，但偏偏賣肉的那個脾氣太沖，也不叫經理，就當著那麼多人的面，跟那老太太吵起來。

    「調出一個星期前那老太太的交易記錄和監控不就行了。」

    周季聞言，將視線從原本擺弄著的相機上，轉移到了唐詩那兒，他無奈地笑著：「你還真是個小孩兒。調交易記錄，一點點的去查，既費時又費力，也太麻煩了。再說了，員工跟顧客隨意吵鬧，原本就是超市的大忌。辭了當時的員工，什麼事情都解決了。」

    「人都是這樣。」唐詩自認為是前輩樣的感嘆：「別人的工作與否，確實與他們沒有太大的關係。」

    周季停下擺弄相機的雙手，也不抬頭看她，「唐詩，你學過『舉世混濁而我獨清，眾人皆醉而我獨醒』吧。」

    他說話的聲音很輕，一個一個的字像是飄著的蒲公英一般，可以忽略重量。

    唐詩點點頭：「《屈原列傳》嘛。」

    周季若有所思的來回撫摸著快門，看了很長時間，像是在糾結著什麼一樣。半晌，轉過身去，仰頭看著頭頂超市的牌子，「人生在世，就應該隨波逐流才能盡其天年。『舉世皆濁我亦濁，眾人皆醉我亦醉』。所以說，書本里講的，都是騙你們這些小孩兒的。」他低下頭，似是在自言自語一般：「怎麼可能那樣生活呢。」

    這個女孩兒，代表了大多數剛踏進職場的大學生的樣子，也包括了周季他自己。所以，他這是想儘自己的所遇所悟，全數將之授予給唐詩，希望她能少吃些苦，少受些委屈。不要像自己曾經那樣，用什麼都不懂的全部的自己，盡數迎向這個社會投來的大爆炸。

    「安身立命之道，就是應該低調，做個隱形人。」唐詩附和著點點頭，一樣的自言自語：「那樣，就什麼事都不會有了。我懂。」

    周季抬起頭，看向身旁這個安靜的女孩子。她很年輕，長得不算特別漂亮，但給人一種淡雅安靜的感覺，很舒心，卻又會覺得怪異----怎麼會這樣呢？

    過了下班的時間，他便開始跟唐詩談論起工作之外的話題：「唐詩，你想過……什麼樣的生活？」

    「畢業，結婚，生孩子，過日子。」不帶一絲猶豫的回答。

    「沒了？」

    「沒了。」

    周季皺著眉頭問她：「除去這些之外的呢？」

    「反正最後都是這樣，瞎折騰，白費力氣。我這人比較懶。」

    唐詩平靜的說著這句話，很真實的一句話。

    無論中間發生過或將要發生什麼，若是沒有意外，每個人，都應該是按照這四點，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向死亡。

    她很羨慕鄭佳嘉，因為鄭佳嘉有一個畢業之後，馬上就可以結婚的對象。

    她也很想結婚。她太嚮往那種有丈夫、孩子，還有自己的家。她已經幻想過無數次，該怎麼教育那個由她自己生育出來的寶貝。盡她所能的，參與一個生命的成長，陪著他/她在這個美麗多彩的世界走上一遭，相互陪伴著同行一段路程。但同時她也在害怕著，害怕若是再多過上幾年，她會忘記所有該教給那個小寶貝的東西，害怕自己會在無形之中，改變了那些東西。

    20歲，不大的年紀。可是她已經想結婚，想有一個家了……

    「早點回學校吧。」

    周季這句話剛說完，就聽見唐詩沖他背後喊：「陳清然。」

    他轉過身不動聲色的打量著。

    那人太過清瘦，皮膚尤其的黑，帶著一副會反光的無框眼鏡，再普通不過的打扮。懷裡抱著幾本書，應該也還是個學生。

    陳清然從後面走過來，同樣也在不停的打量著周季。

    「你同事？」他問。

    「你也知道我上班了。」

    他默不作聲的笑了笑。

    心照不宣，唐詩不再糾結於這個。

    她往邊上站了站，對陳清然介紹道：「這是周季。你最應該叫師兄，他幾年前就是從G大的物理系畢業的。」

    「是嗎。」陳清然平平淡淡的笑了笑，似乎並不太熱衷於這場認親，他反是問道：「肖潛呢？」

    「我可能知道嗎？」

    「我剛才打他電話他不接，手機借我用用吧。」

    唐詩不疑有他地掏出手機，遞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