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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頁

2023-09-26 18:05:42 作者: 海青拿天鵝
    「……別擋著!」他想把王姬瑗的頭按下去,王姬瑗急了,推開他,「哎,你踩著我裳角了……」

    我心道不好,可是已經晚了。

    鍾室內的二人已經發覺,四隻眼睛望了出來。

    我們三人登時僵住。

    我的臉騰騰發燙,不敢看公女姮,更不敢看兄長。

    「瑗方才不是說想去看鸁獸?」公明向來有急智,鎮定地對王姬瑗說。

    「鸁獸?」王姬瑗反應過來:「哦……確是鸁獸!」她看向我笑咪咪地說,「杼也同往觀之如何?」

    我如獲大赦:「甚好!」說罷,三人裝模作樣,歡歡喜喜地跑開了。

    兄長的好事被我們攪了場,回去的路上,公明和王姬瑗互相埋怨。

    「都是你!」王姬瑗說,「你擠我做什麽!」

    「都是你!」公明反駁,「說好了要一起看,你非要擋著,還出聲!」

    「你不推我我怎會出聲?」

    「你不擋我我怎會推你?」

    「都是你!」

    「都是你!」

    ……

    我沮喪地跟在他們後面一言不發,腦子裡還轉著方才的事,只覺得再也無顏面對兄長。

    「杼!」這時,熊勇忽而出現在前方。看到我們,滿頭大汗地跑過來,「你們去了何處?叫我好找!晉侯呢?聽說他到了辟雍?」

    提到兄長,我又有些發窘。

    「我兄長忙去了。」公明道,「倒是你!方才匆匆走了,到處也找不著人,你去了何處?」

    「我自然是去明堂獻祭!」熊勇一臉坦然,說罷,看看我們身後,「是了,姮不是跟你們一起麽,怎麽不見她?王姬,姮呢?」

    「你又來!」不等王姬瑗答話,公明瞪他,「跟你說過多少回,不許纏公女姮!」

    熊勇嗤笑說:「公女姮與你兄長行禮了麽?婚約未立,你先拿人家當了長嫂!且公女姮嫁的是你兄長又不是你,你管得著麽?所以說你們周人愛整天端著死板貴族架子,在我楚地,只要女子未行婚禮,照樣……」

    「你們小聲些!」我預感到這兩個人會吵得沒完沒了,打斷道:「勇,我們去看鸁獸,你去麽?」

    「去!」熊勇瞥瞥公明,惡劣地笑,「當然要去,鸁獸都知道要跟著美人。」

    公明:「……」

    王姬瑗受用地莞爾。

    「姮跟你兄長在一起麽?」路上,熊勇小聲問我。

    我點頭笑笑。

    熊勇像鬆了一口氣:「那就好。」

    「怎麽了?」我問。

    熊勇道:「我先前去找公女姮,她正與虎臣輿說話。」

    「哦?」我訝然,「虎臣輿?」

    熊勇拍拍我的肩,痞痞地笑:「姮是美人,可需教你兄長看緊些。就算不肯讓給我,也莫便宜了虎臣輿。」

    公女姮的兄長與虎臣輿相交甚好,這件事我是知道的。而且熊勇一向說話不正經,我沒有往心裡去。

    看過鸁獸之後,突然大雨傾盆。待我和公明匆匆回到宮室,兄長已經離了辟雍,往鎬京去了。

    雨水滂沱了整日,聽晉國來的從人說,晉國的天氣也不好,兄長出來之前還很不放心。他命人嚴密監視水道,若有洪澇即刻來報。

    出門見美人也不會忘記國事,臣子們說得不錯,兄長的脾性像足了父親唐叔虞。

    就在我和公明也為國中雨勢擔憂的時候,第二天,王姬瑗告訴我們,公女姮一早就出發去頡邑探望她的姐姐。

    「今早?為何?」我問。

    「不知。」王姬瑗說,「我還未起身她就走了。」

    公明摸著下巴:「我兄長不在,她留在辟雍也覺得無趣吧?」

    王姬瑗說:「你們說她是不是受不得思念煎熬,於是去了頡邑?」

    公明道:「你不是說她昨日見過我兄長之後,還小病一場?」

    「哦……」王姬瑗似有所了悟,眼睛發光。

    「晉侯與公女姮真好呢。」她的神色無比羨慕。

    公明瞥瞥她:「怎麽?想你那宋國公子了麽?」

    我也笑:「我聽兄長說,那人他見過,品貌不錯。」

    「他哪裡比得晉侯。」王姬瑗紅了臉,卻笑嘻嘻地盯向我:「杼,我可聽說晉侯在為你尋覓婦人,已經問了好些諸侯。」

    「哦?果真?」公明來了精神。

    「胡說什麽……」輪到我面紅耳赤。

    公明和王姬瑗兩人吃吃地賊笑,不住拿話鬧我。

    我不再出聲。

    但王姬瑗方才說婦人的時候,我的心微微一動。

    我承認,在那一瞬,我想到的是杞國堂前那窕窕的身影……

    事情變化,並不總會遂人心愿,即使它曾經讓人覺得無限美好。

    公女姮從頡邑回辟雍的時候,兄長趕去見她。

    兄長出發的時候,我就覺得他的神色裡並不盡然是喜氣,似乎藏著什麽事。等他回來的時候,卻是獨自一人,沒有帶回公女姮的車駕。

    「公明即刻收拾行囊隨我返國,杼留下。」他進門就對我們吩咐道,語氣平靜,眉眼卻不掩陰沉。

    我和公明面面相覷,各自的臉上滿上訝色。

    我說:「兄長,你不是說要留在辟雍……」

    「不留了。」兄長澹澹道。

    我們看他臉色,再多疑問也只有先咽在肚子裡。

    車馬已經備好,兄長就這樣離開了辟雍。轔轔聲中,我在宮門前望著他遠行,只覺得那身姿帶著幾分蕭索。

    幾日後,虎臣輿在教場上以一頭死麂委贅,在天子和貴族的睽睽眾目之前向公女姮求婚。天子首肯,令虎臣輿依禮完成婚事。

    聽到這個消息,我吃驚不已,立刻從鎬京趕回辟雍,在路上截住了正要返國的公女姮。

    虎臣輿也在,看到他們在一起,我心中一股憤懣衝起。

    我推開虎臣輿,看著他陡然變色的臉,我想再用鞭子狠狠地抽他。他與我們同出一族,竟做出毀人婚姻之事!

    但是公女姮擋住了我。

    「公子,上回在辟雍,姮已與他廢去婚約。」她如是道,「今日誤會,錯全在姮一人,與虎臣實無干係。」

    我瞪著公女姮的臉。

    「為何?」我問。

    她的目光動了動,似乎平靜,又似乎盛滿了悲傷。

    「我二人各有堅持,無法顧全彼此。」她輕聲答道。

    我怔怔然。

    當我回到晉國把教場上的事告訴兄長,他並沒有說什麽。

    他仍如以往,每日與臣子商討庶務,到民間田地中巡視。但是他變得沉默,臉上也難見笑容。他早出晚歸,埋頭在各種事務中,似乎決計不讓自己有一點空閒。

    這年秋天,晉國迎來兄長繼位之後的第一次豐收。倉廩盛得滿滿,積糧超過了過往兩年相加之數。國人歡騰,涌到廟社祭祀唱歌,稱頌兄長的功績。

    可即使這樣,兄長也沒有開懷。

    看著他日漸消瘦的臉,不但我和公明,連宗老和臣子們都憂心忡忡。

    「兄長,你心中不好。」一日夜裡,兄長歸來,我瞅准空隙,鼓起勇氣對他說,「兄長近來食量甚少,又夜不能寐,連國中的人都知道了。」

    兄長看著我,過了會,他露出苦笑:「是麽?」

    「是公女姮?」我問。

    兄長沒有說話,按按緊鎖的眉心,將身體靠在小几上。

    我看著他的樣子,有些心疼:「兄長,聽聞虎臣輿還未往杞國遣媒人,兄長若去鎬京向天子陳以情由,此事或許還可挽回。」

    兄長閉著眼睛。

    「兄長……」

    「不是你想的那樣。」兄長道,神色有些許疲憊,「杼,我與她之事,根由不在虎臣輿。」

    我微訝,想起了公女姮先前對我說的話,忍不住問,「那兄長是為何……」

    「杼,你想問的是這些?」兄長似笑非笑地看我。

    我連忙搖頭,道:「兄長近來消瘦,國中無論人民宗老都甚為憂慮。」停了停,我說,「我想起公女姮之事,便猜測兄長是為此傷神。兄長,父親將唐地傳下,遷都為晉,多年辛苦而至今日,國祚萬民皆維繫於兄長。我等三人雖為兄弟,可兄長心中有憂煩,從不告知我與公明;我知此乃兄長慈愛,可兄長若損傷身體,我與公明……」

    喉嚨哽咽一下,我不想哭,此時卻再也忍不住了。

    兄長輕嘆一口氣,少頃,他的手掌輕輕握住我的肩頭,寬厚而溫暖。

    「知曉了。」他的聲音和緩而沉著,如同我小時候被惡夢嚇哭時,他勸慰的語氣,「杼,我必不再如此。」

    幾日後,兄長擇定媒人,攜雁前往齊國。

    齊侯答應得很慡快,問名請期皆有條不紊。

    隔年開春,兄長親自從齊國迎來了齊侯的女兒,我們的長嫂齊姜。

    第147章【番外】 蒹葭(一)

    旭日東昇,陽光透過薄霧,慵懶地灑在王畿深秋的原野之中。

    西北雖不如楚地林澤繁盛,卻山川雄奇。楚國眾人一邊行路一邊觀望,滿載貨物的牛車和馬車聲音轔轔清脆,在靜謐的晨間顯得尤為響亮。

    「公子你看,這山怎生得如此模樣,像不像誰人一斧砍下的?」一輛馬車的馭者指著遠處的山,回頭逗笑。

    被他喚作「公子」的人是個年方八歲的小童。此時他正趴在一堆籮筐和茅糙上,圓圓的腦袋對著路邊,動也不動。

    馭者被無視,訕訕地回過頭去。

    走在前面的上卿羅奢見狀,無奈地嘆口氣。他讓馭者放緩車速,與小童的馬車並馳。

    「翦,」羅奢對小童道,「餓麽?餓了吃個橘子。」

    小童終於動了動,卻只回頭看了羅奢一眼,烏黑的瞳仁沉靜得沒有一點波瀾。

    「不吃。」他說罷,又回到原來的姿勢,繼續望著路邊。

    羅奢沉默一會,和聲道:「翦,你君父是為了你好,明白麽?」

    「明白。」翦望著野地裡緩緩後退的群山,澹澹道。

    「哦?」羅奢眉間一動,「同舅父說說,如何為了你好?」

    「他趕我出來,不讓我再吃他蔑條。」

    羅奢:「……」

    翦車上的馭者回頭,向羅奢投以同情的目光。

    羅奢苦笑,無奈地搖搖頭。

    羅奢出身羅地,九年前,他的妹妹季羅成為楚子熊勇的庶夫人,生下了翦。

    季羅體弱多病,再翦五歲那年就去世了。

    而從這以後,翦變得頑劣,衝動好鬥,招惹是非無數。就在兩月前,他居然把楚子一位剛懷孕的寵妾撞倒在地。楚子大怒,要用笞條教訓他。

    彼時,羅奢正好要押送新橘進貢鎬京,及時對楚子進言,說可以帶著翦去鎬京。一來學習些禮數,二來路途勞苦,也好讓他歷練養性。

    楚子思索一番,最後沉著臉答應了。

    羅奢鬆了口氣。

    說是出來學禮歷練,但恐怕楚子都明白那是藉口。翦剛滿八歲,學禮還說得過去,歷練養性卻是胡扯。楚子脾氣暴怒,那位被翦衝撞的妾婦也不是善與之輩。翦年紀尚幼又倔強難馴,羅奢只怕任由他待在宮中,下回再出這樣的事,他性命能不能保住都不知道。

    羅奢想到這些,揉揉額角。

    其實,翦變成如今這個樣子,他這個做舅父的實在難脫其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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