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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頁

2023-09-26 18:05:42 作者: 海青拿天鵝
    「直到你君父來迎,母親才知道康叔原來是這般模樣。」母親笑著說。

    沫聽了,隱約有些失望。

    「只是如此?」她眼睛轉了轉,問道。

    「只是如此。」母親頷首。

    沫仍覺困惑,卻再沒有問下去。年幼的她只想著,既未見過,便無蘭蕙相贈之事了。君父是王子,母親出身貴族,皆鐘鼓饌玉之人,莫非還比不得鄉野歌謠里的狡童媛女……

    待她全弄明白,自己也與母親出嫁時的年紀相近了。

    來迎自己的人是誰,沫不是沒有猜測,只不過她發現自己是完全無需操心的。君父母親自然會給她選好,夫婿的身份地位自不消說,並且母親很早就說過,必定要挑個易相處的。有了這樣的保證,沫安下心來,興趣卻也逐漸淡了,到後來媒人盈門,她竟從不過問一聲,連保氏都笑她沉穩得不似待嫁女子。

    沫苦笑,自己只不過從不在母親和保氏面前提起罷了,身邊的交好貴女都年紀相當,此類話題是多了去的。

    她們聚在一起,衣飾與男子從來是說的最多的。便如今天在宮苑裡一般,教場上的青年永遠有新面孔出現,貴女們也總會說得神采奕奕。王城裡的貴族,與沫同宗的占了不少,而她對那些教場上縱馬馳騁的身影卻也無多興趣。

    所以,沫大多時候只是聽,但她並不討厭。

    洵也一樣,她的理由卻直接得多。

    「說了許多又如何?反正將來也由不得你我。」私下裡,洵說。

    沫笑笑,其他貴女們又她們何嘗由得自己?只不過到底要留些念想罷了。

    「沫又究竟歡喜什麼樣的?」洵常好笑地問她。

    什麼樣的……這話現在重新在腦子裡想起,一片青翠的光影掠過,沫的心中似乎被什麼觸到一般。

    那人替沫驅走蜜蜂,採下桑果。他的聲音極其好聽,像廟中那新制的大磬,淳厚而明亮;陽光透過交織的翠葉,將他的眉目勾勒得俊逸出塵。

    他看著自己,唇邊帶著笑意,雙眸深邃。沫望著他,竟忽而想到巫女神漢口中禮讚神靈的那些祝詞。

    太陽似乎有些灼目,沫低下頭來。許是因為被人看到偷採桑果,頰邊有些隱隱浮熱。

    掌中,一片桑葉托著紫紅的桑果,飽滿光亮,似乎能嗅到甜絲絲的香氣。

    「多謝……」沫怔忡片刻,這才想起行禮。話音出來,卻有些細聲細氣的羞窘。

    那人沒有答話。沫只聞得一聲低笑,如三月微醺的輕風,似有似無地拂過耳邊。待她抬頭,卻見那人已經轉身離去,煌煌的日色下,只餘下一個孑孑而寬闊的背影……

    現在想起來,沫仍覺得尷尬。可那人的音容,卻時而浮現在眼前。

    夜風吹拂,將幔帳如水面般微微漾動。沫的心中似閃過什麼,突然支起身來,披衣下榻。

    白日裡的穿過的外衣靜靜掛在柂上,沫走過去,伸手朝袖中一陣翻找。片刻,指尖觸到一片柔滑的物事,沫停住手,將它取出來。

    她走向門前,將門打開一條fèng隙。

    再低頭看向掌間,沫不覺微笑。月光的銀輝淡淡灑入,只見指間,一片桑葉映得沃若如玉。

    第135章 骨符

    戰事還未結束,兵車卻將我送回了城中。

    我知道自己繼續留在戰場上非但幫不上忙,還要累姬輿他們分神,雖然心中仍牽掛,卻也安分地回到廟中,一邊聽國人們不斷從城上傳來消息,一邊繼續幫著做些看護之事。

    晨曦在天邊的濃雲中破出之際,烽燧的青煙仍未散去,等待許久,我聽到車馬爾等轔轔聲自廟外傳來。我放下手中的活奔跑出去,只見一輛駟馬拉著的戎車上,觪正踏著乘石下來。

    我走到他面前,望著他緊繃的神色和青黑的眼圈,又愧又喜。四周再無阻攔,一陣水汽瀰漫上來,我抱住觪,將頭埋在他懷裡:「阿兄……」

    觪沒有動彈。

    「稚子!」好一會,只聽耳畔一聲無奈的長嘆,他扳起我的肩頭,看著我,面色依舊嚴厲:「可知錯了?」

    我的眼前淚水迷濛,說不出話來,用力的點頭。

    「現下知道哭,你當初私自從豐出來可曾覺得怕?」觪不依不饒,聲音沙啞卻中氣十足,低斥道:「一而再再而三,你總這般任性胡來!可知為兄如何擔憂,若你有失,又教我如何有臉返國見……」他的聲音微顫,沒有說下去。

    我滿心內疚,低著頭哽咽不止。

    稍傾,觪長長地吁了一口氣,拍拍我的肩頭,聲音仍帶著僵硬,卻軟了少許:「勿哭了,先用膳食。」說著,拉我向廟中走去。

    我抽抽鼻子,乖乖地跟在後面,卻不敢看他,也不出聲。

    觪帶我隨著寺人穿過中庭,往堂後走去,剛行至廡廊下,卻聽後面有人急急地走來,道:「太子。」

    我回頭,待看清來人的面容,隨即怔住,他竟然正是那日被楚束追襲之時與我失散的侍從!

    那侍從看到我,也神色一展,隨即行禮道:「君主。」

    我顧不得臉上的狼藉,忙上前一步把他扶起來,驚喜地將他上下打量,不覺結巴:「你……你無事?」

    侍從憨厚地呵呵一笑:「小人當日只傷到臂上,如今已穩妥無事。」

    我的目光望到他的臂上,果然,上面還纏著布條。愧意又湧上心頭,我歉然望著他,張口道:「我……」

    「有話稍後再說,先用膳。」觪過來搭腔道。他看看侍從,面色緩和了不少,拉過我,繼續往前面走去。

    後庭的室中,寺人還未將膳食呈來。

    待我與觪在席上坐定,侍從示意摒退左右,卻從懷中拿出一物交給觪。

    「這是何物?」觪將那物件看了看,面色疑惑。

    我在一旁看得清楚,大吃一驚。這物件我見過,正是那天在犬丘所見的楚束遺落的骨符。

    「此物乃小人方才在楚束屍首上尋得。」侍從稟道。

    「楚束?」觪面色一變,看向我:「可是那時追襲爾等之人?」

    我答道:「然。」

    觪頷首,重又看向骨符,眉頭微微鎖起。

    「我知曉了,此物放在我處。」片刻,觪對侍從道。

    侍從應諾退下。

    室中變得安靜不已,觪將骨符拈在掌間翻轉觀看,似在思索,神色凝重。稍傾,他突然看向我,唇角彎彎,將骨符遞過來:「姮也看。」

    我接來,也細細查看。只見它與那日無意中的一瞥並無差別,待反轉到背面,我卻發現上面刻有一行文字模樣的線條,字體怪異非常,竟是自己見所未見。

    我詫異的抬頭看向觪:「這是……」

    「楚文。」觪冷笑答道。

    我又是一驚,再看向那行字,只見它們刻得細小,不近看著實難以察覺。自己手中這枚刻著楚文的戎人骨符,竟依然是楚人通敵的切實證據……心思一轉,我仍不敢置信,向觪道:「便是楚文,楚子不認如之奈何?」

    觪將骨符取過,看著它淡淡一笑:「刻字為信,必以楚子手書。天子若追究,只消找來辨字之人,一驗便知。」

    「如此。」我瞭然。

    「姮怎麼想?」觪問。

    我沉吟著,說:「阿兄,楚束縱然可惡,然楚太子出手救了我,此事不當怪他。」

    觪看著我,笑了笑,帶著些許寬慰。

    「為兄也正是此意。」他頷首,正色道:「楚人驚我親妹,殺我御人,此事我終要責問楚太子。只是即使無此通敵信物,楚與周也遲早為仇讎,杞國卻不可攪在其中。」

    我想了想:「那這骨符阿兄如何處置?」

    「嗯?」觪挑眉,玩味道:「留下也好,既落在我手上,焉知無用到的一日。」

    我笑笑。腦海中突然想起之前的問題,我問觪:「那侍從怎會回到了阿兄身邊?」

    觪莞爾,收起骨符,不緊不慢地對我說起原委。

    那天與我奔逃失散,這侍從並沒有貿然離開。他在隱蔽貸我被熊勇帶走,心中一急,竟帶傷直接趕往了豳。觪得知了我的事,雖驚怒,卻也心思縝密地察覺了楚人的意圖不簡單。思考一番,他決定冒險,先遣人快馬去追楚人,又安排好豳的事務,不等烽火號令便先將豳的王師往歧周開動,以期可以必要時便抽身救我而不至於誤事。

    沒想到,他還在半路的時候,就看到了歧周方向傳來的烽火。觪星夜前往,終得以救下一場危難。

    「原來如此……」我不禁欷歔。為其中驚險咋舌之際,又憶起,那時自己在圍困之中也曾生起類似的猜測,心想如果這樣該多好,不料竟是成真……電光火石間,我突然又想到另一個問題,看向觪:「如此說來,當時我若不到犬丘,那侍從便也到不了豳。」

    觪頷首:「然。」

    我停了停,又道:「那阿兄便也救不了歧周。」

    觪再頷首,不掩狡黠:「正是。」

    我睜大眼睛瞪著他,不禁氣結,剛才竟然還把我損得一無是處。

    觪卻不以為意,昂著頭,面色不改:「那又如何?為兄說你錯了你便錯了,不得頂嘴。」

    兩人東拉西扯地聊了一陣,廟裡的寺人到了,沒有帶來飯食,卻向觪稟告說姬輿和燮都到了堂上,問我們是否過去一道用膳。

    我聞言,喜上心頭,期待地看向觪。

    觪好笑地瞅瞅我,答應下來。

    「姮方才竟未問為兄子熙去向。」出門時,觪突然揶揄地看著我說。

    我忿然,剛才原本一直想問的,觪卻又是虎臉又是訓人,自己竟不敢開口……面上卻不示弱,道:「輿乃主帥,既未與阿兄同來,定是還有未竟之事。」

    「哦?」觪揚眉,笑起來,眼睛亮亮的:「姮現下倒懂事。」

    我不置可否地將下巴一揚。

    話雖這麼說,心中卻也著實放不下。雖然勝了,剩下的事卻不知還有多少要姬輿處理,他從昨天到現在都幾乎不曾闔眼,不知身體可吃得消……

    眼見著前堂就在不遠,猛然記起自己從昨天到現在,也許久沒洗漱了。摸摸臉,我想到後庭中似有一處小井,猶豫一下,對觪說自己有東西落在了方才的室中,讓他先去堂上,不等答話,便匆忙轉身離去。

    腳步急急地照原路返回,踏入後庭,果然看到了井。我走過去,從井沿往下看,只見裡面黑洞洞的,一抹水光泛在深黝處。

    旁邊放著一隻打水的陶罐,我把它提起,想了想,俯下身,拎著繩子便要把它投入井中。

    手臂忽而被一個力量向後握住,我回頭,姬輿的臉出現在眼前。

    天光下,他注視著我,眉宇間有些奔勞的疲色,卻依舊不掩奕奕神采。

    我望著他,只覺一切出現得突然,竟有些訥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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