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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8:05:42 作者: 海青拿天鵝
    鼻端飄過一絲幽香,我往旁邊看去,只見庭內的一角,一樹紅梅開得正盛。

    我心情大好,欣喜地走過去看,讚嘆不已,問身旁的寺人衿:「這紅梅可是今年栽的?」

    寺人衿笑道:「然也,此樹本栽於太子宮中,夫人去年看中,甚是喜愛,太子今春便讓人移來,竟種活了。」

    「原來如此。」我想起觪宮中的小梅林,心中一動,問:「太子宮中的梅花也開了吧?」

    寺人衿想想,說:「小人不知,大約開了,君主何不前往觀之?」

    我看看天空,陽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散散步去看看觪也不錯,於是點頭,往觪的宮室走去。

    果不其然,還沒到宮門,一陣暗香就隨風而來,我深嗅一口,邁步入內。只見殿旁,梅花紅艷艷的一片,與皚皚白雪相映成趣,煞是好看。

    我駐足觀賞了一會,從闈門走了進去。

    堂上,炭火正紅,觪一如既往地坐在案前處理庶務。

    他看到我,微微詫異,輕鎖的眉頭舒展開來,微笑道:「天寒地凍的,姮怎麼來了?」

    我懶懶地在他身旁坐下,也微笑,說:「姮多日未見阿兄,甚是想念,故而來探,順道觀賞庭中紅梅。」

    觪讓寺人把火爐移前過來,揶揄地看著我說:「哦?難道不是來此賞梅順道探望為兄?」

    我不好意思地一笑。

    觪問我:「母親身體可好?」

    我說:「母親身體安好,阿兄勿憂。」

    他頓了頓,說:「吾聞幾日前陳媯受寒得病,將君父請去,兩日不曾離開,可有此事?」

    我苦笑,觪也知道了啊,說:「確有此事。」

    觪又問:「之後君父可曾再去母親處?」

    我說:「那兩日後,君父仍每日前來探視。」

    觪欣慰地笑道:「君父到底還是關心母親。」

    我不語,母親可不這麼想,因為這幾天我又被迫彈琴救場了。

    閒閒地往觪的案上看去,一份份簡牘碼得整整齊齊地堆著,面上,一卷竹簡製作得頗為精細。我好奇地拿起,打開,只見上面密密麻麻地寫著些物品和數目,問觪:「這是何物?」

    觪往上面瞟了一眼,道:「此乃齊國送來的禮冊。」

    「哦。」我點點頭,往上面看去,讀了幾行,愣住,只見其中赫然寫著「……貝百朋,媵女二人,姪娣四人……」

    我轉頭問觪:「齊央竟有六女陪嫁?」

    觪一臉平靜:「然。」

    我突然沒了看下去的興致,悶悶地把簡書放回案上。

    齊央嫁來杞一個小國,就帶上了兩個媵妾,每個媵妾又有一姪一娣;晉國比杞大多了,我要是嫁過去,那……想起祭禮上站在我後面的那群宗女,一股寒氣竄上脊背。

    呆想了一會,我幽幽地開口:「阿兄,」

    「嗯?」

    「男子是否都歡喜眾婦盈室?」

    觪愣了一下,想想,回答道:「貴族一娶多婦乃既定之事,為兄並不覺好惡,不過想來大多是歡喜的。姮緣何問起?」

    雖然早有預料,但聽著還是覺得灰心,我黯然道:「無他,不過隨口問問。」

    觪看著我,若有所思,忽而瞭然一笑,道:「姮可是煩惱將來眾婦爭寵?」不等我回答,他拍拍我的肩頭,安慰道:「不必憂心,姮嫁往晉國,既是正室,又姿容無雙,何人可匹敵?燮父定然最愛你。」

    我聽了,自嘲地笑笑,問題根本不在這裡。

    「阿兄,」我望著觪:「阿兄若娶的是心愛之人,可會只與她一人廝守終老?」

    「唔?」觪訝然,「姮何來此問?」

    我急切地說:「阿兄只管說會是不會。」

    觪怪異地看了我一眼,答道:「自然不會。為兄若得與心愛之人成婚,必對她傾情相待,然,獨娶一人卻實不可為。婚姻之義,在於修異姓之好,上事宗廟,下繼後世,豈可為私情左右?」

    「是嗎……」我喃喃,喉頭像卡了東西,心中苦楚得難受。

    觪都這麼心安理得地否定,燮就更不用說了。

    我真傻,竟然還抱著一線希望,想著或許觪會說他願意,給自己一點信心。真傻!

    「姮?」觪吃驚地看著我:「臉色如何這般難看?可是病了?」說著,伸手往我額頭上探來。

    我把他的手輕輕拉下,無力地說:「姮無恙,只是覺得有些累。」

    「哦?」觪半信半疑,仍盯著我的臉:「還是傳醫師來看看的好,姮速速回宮歇息吧。」

    我點頭,起身告辭。

    走出宮室,仍是一派雪後美景,太陽越發大了些,照耀在雪上白花花的,竟覺得有些刺目。

    觪剛才的話仍在耳邊縈繞:「婚姻之義,在於修異姓之好,上事宗廟,下繼後世,豈可為私情左右?」

    我的頭有些暈,回到母親宮中,越發覺得身子沉重,一頭倒在榻上,昏昏睡去,人事不知。

    第38章 娶婦

    [更新時間:2007-12-10 10:46:18 本章字數:3578]

    不知過了多久,我的意識從黑暗中浮起,恢復了一些知覺,只聽耳邊傳來斷斷續續的人聲:

    「……君主體熱已褪,夫人也該歇歇……」

    「……無妨,再過會……」

    一隻手在我臉上來回摩挲,輕輕地,很舒服。

    我艱難地將眼睛撐開一道fèng隙。

    朦朧中,眼前映著些綽約的人影。視線漸漸清晰起來,離我最近的一人,雲鬢素服,正是母親。

    我動動嘴唇,嗓子澀澀的,好不容易才擠出一點聲音:「母親……」

    「姮?!」她看到我醒來,又驚又喜,忙湊近前來,柔聲問我:「可覺身上哪處不適?」

    我搖搖頭,母親鬆了一口氣,舒心地笑了。

    她扶我起來,讓旁人遞來溫水。我嘴裡又干又苦,於是咕咕地喝下,水裡加了蜂蜜,甜甜潤潤,我覺得好受了許多。

    母親看我喝得痛快,滿意地微笑,又讓人端來一隻盛著粥的小陶盂,道:「姮昨日從彀父宮中回來,竟發熱不止,睡了一天一夜,可覺得肚餓?再進些粥食如何?」

    「好。」我聲音沙啞地說。看著母親憔悴的臉,眼眶隱隱發黑,心中歉然,昨天她一定忙壞了。

    母親將粥用勺匕舀起,輕輕吹涼,一勺一勺地餵進我嘴裡。

    吃了一些,我吃不下了,母親使人將食器撤去,讓我休息,自己卻不走,仍然坐在我床邊,捂捂被子,又往我額頭探探溫度。

    我擔心她的身體,道:「母親,姮已大安,母親操勞許久,該歇息了。」

    母親溫和地笑笑,伸手摸摸我的頭髮,說:「母親不累,再坐會。」

    我將母親的手握住,貼在頰邊,那手豐潤依舊,軟軟的,卻微微發涼。我鼻頭酸酸的,母親身體羸弱,大病未愈,卻為我勞碌了整日整夜;她無條件地愛我、照顧我,而我卻總讓她操心。

    良久,我望向母親,低聲喟嘆:「母親對姮真好……」

    母親莞爾,輕輕颳了一下我的鼻子:「姮又說稚子之言,母親身邊唯你一個女兒,不對你好,卻對誰好?」

    心中一陣暖流淌過,我將頭埋進母親的臂彎中,傻傻地笑。

    接著,卻聽母親輕聲嘆道:「可惜再過得一年半載,姮就不要母親了。」

    「嗯?」我聽了,抬頭詫然道:「姮怎麼會不要母親?」

    母親笑笑:「姮又糊塗,來年你及笄嫁了晉侯,還如何來見母親?」

    提到這事,我心中一陣黯然,沉默不語,幾日來那些紛亂的情緒再次湧上心頭。

    過了好一會,我艱澀地開口,道:「母親可還記得幾年前娡出嫁時,姮對母親說的話?」

    母親想想,說:「不記得了,姮當時說了什麼?」

    我望著她的眼睛,道:「姮當時說,姮將來哪也不嫁,陪你可好。」

    母親失笑道:「吾女果然聰穎,兒時言語,姮竟也記得這般牢固。」

    我輕輕說道:「母親,姮如今將此話再問一遍,母親可還會答應?」

    「嗯?」母親笑意緩住,訝異地看著我,說:「姮此話何意?」

    我自嘲一哂,低低地說:「姮只是想若將來永遠像現在這樣和母親在一起該多好……」

    母親卻笑了起來,她寵溺地摟著我,柔聲道:「姮這說的什麼話。凡為女子,一生惟夫君與共,豈有不嫁之理?姮不可再胡言亂語。」

    我把頭埋在母親懷中,一語不發。

    正月,夏曆的歲首又至。

    周朝沒有春節,不過每年年終的時候,會大舉祭祀宴飲。進入新年,下個月就是觪的大婚,宮裡上上下下無不如火如荼地忙碌起來。

    月中,王姒的使者從鎬京而至,帶來了新年和觪的賀禮,同時還有一道周王的詔命----周曆五月,夏曆三月,王姒四十壽辰,周王特詔父親將我送入鎬京向王姒祝壽。

    這件事在宮中掀起軒然大波,所有都人大吃一驚,誰也沒想到王姒竟對我一個小丫頭念念不忘,竟特地詔我去王畿見她。

    父親自然樂意得很,特別囑咐丘等一干侍婢宮人,我前些日子生了病,這段時間務必好好伺候;母親聽到消息的時候,面露詫異之色,向我細細問起在成周與王姒相處的經過,目中若有所思,隨後,她恢復常態,淡笑著說,王姒乃天下至尊之人,吾女能得她喜愛,自是甚好;觪則是一臉失望,說老天不公,為何姮可以去宗周逍遙而為兄卻得留在杞國完禮?不過,牢騷歸牢騷,抱怨一陣後,他開始如數家珍地跟我說鎬京哪裡漂亮,哪裡好玩,整個一旅遊指南。

    宮裡宮外的人們議論紛紛,說來奇怪,女人們聽到這件事,竟然如出一轍地認為王姒將我一個未嫁女子召去,少不了是要為我選婿。

    據說身邊有未嫁女兒的貴婦們對此事尤其敏感,蜚短流長,說什麼的都有。別人我不知道,最近幾次與陳媯相遇,氣氛都是僵僵的。她不說話還好,一對我開口,必然是陰陽怪氣,寒得我一身雞皮。

    我哭笑不得。王姒跟我不過見了幾面,又不是什麼近親,幹嘛要對我這麼熱情?用腳趾頭想都覺得荒謬。

    可是無論我怎麼表示,這種想法仍然普及得很,連丘也不例外。

    丘好奇地問我:「君主,吾觀天子器宇不凡,王姒既為天子生母,當是極端莊美貌了?」

    我點頭說:「那是自然。」

    丘面露憧憬之色,嘆道:「到底是貴人!得王姒關照,君主必能嫁得天下首屈一指的佳婿!」

    我無語。

    而令我尤其沒想到的是,姝居然也上心起來。

    過去,無論我出怎樣的風頭,姝都是高昂著頭,唇邊掛著嘲諷的微笑,一臉的不以為然。可如今,她每每見到我,臉就倐地陰下來,傲慢之色不再,雙眼微微眯起,直直地盯著我,目光複雜,冷芒乍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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