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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7:52:38 作者: 淪陷
這樣近的距離,嚴卿自然感受到了陸戎歌的目光,他感受著肩膀上的力道與溫度,心臟怦怦亂跳,努力保持鎮定地問:「怎麼了?」
陸戎歌表情嚴肅:「我在想自己小時候是不是喝過旺仔牛奶。」
內心狂刷彈幕:爸比,長大後我一定比你壯,比你強!
嚴卿看不見陸戎歌心裡的彈幕,腦袋裡一連串的問號。
陸戎歌上學的時候,壕得飛起,在普通學生心裡覺得昂貴的阿迪達斯,在他眼裡跟買瓶飲料一樣。按照正常趨勢發展,陸戎歌現在這個年紀,應該是穿著阿瑪尼,開著法拉利,豪車美女眾人羨煞。然而歲月是把殺豬刀,硬生生把一個高富帥殺成了一個穿著地攤上二十元一件T恤,開著二手教練車的老司機。
陸戎歌勾著嚴卿的肩進了一家門口掛著大減價的男裝店,目標明確地走到一排衣架前,看著上面的衣服糾結了一會,拎起一件T恤問嚴卿:「你覺得我穿這件衣服好看麼?」他覺得這排衣架上的T恤並不適合自己,但這幾件T恤是全場最便宜的,只要十五元。
嚴卿光看見一件白色的T恤,中間印著一個黑色的卡通人物,就說:「好看。」
你穿什麼都好看!
陸戎歌滿意了,覺得果然!自己的顏值能hold任何一件衣服!於是又挑了一件T恤,將兩件T恤丟給嚴卿,跑去挑褲子。
嚴卿抱著T恤跟在陸戎歌身後,抽空看了一眼懷裡的T恤,距離近了,他就看清了T恤上圖案。這一看清,整個人都囧了,只見T恤上畫著一隻叼著煙的卡通兔子,兔子的臉是個男人的臉,笑得非常丑,圖片下面印了一行小字--快看,正面很帥!
嚴卿翻出壓在下面的另一件T恤,這件T恤比上一件普通點,中間一隻大紅雞冠的公雞,大公雞頭頂上印了兩個大字--雞凍!
嚴卿忍了忍,實在沒忍住,讓陸戎歌穿這種T恤出去,他都覺得羞恥!他拉了一把陸戎歌的手臂,委婉地問:「你穿這兩件T恤,是不是不太合適?」
陸戎歌一聽,眼睛瞪起來了:「是你說我穿好看,我才拿的啊!」
嚴卿:「……」
竟是無言以對。
最後,嚴卿默默地把陸戎歌的兩件T恤放回原處,挑了一件純白的T恤:「你先買一件吧,過兩天我再陪你出來。」
第十三章
買完衣服回家,兩人洗過澡就躺床上了,陸戎歌看電視,嚴卿看書。陸戎歌趁著廣告的時間看了一眼嚴卿看的書,是愛因斯坦寫的什麼狹義與廣義相對論,他光看名字就頭疼了。
「這些書有什麼好看的,在學校的時候每天對著書不夠,回家還得看?你看完這些書除了近視度數加深,還有什麼收穫?愛因斯坦會跑到你的夢裡來表揚你?」
這話要是別人聽了,恐怕懶得搭理陸戎歌,你不愛學習就算了,人家看書你還不樂意。但嚴卿對陸戎歌有超乎尋常的耐心,他甚至用陸戎歌喜歡的方式來解釋:「看與不看這些書的區別,大概就是,在看這些書之前,你只知道愛因斯坦很牛,看完這些書,你就知道他有多牛。」
陸戎歌一臉麻木:「哦,有多牛?」
嚴卿想了想,問:「你知道為什麼月球繞著地球轉?」
陸戎歌猜:「異性相吸,同性相斥?」
「……」
嚴卿先講解理論:「愛因斯坦提出,空間能像真實物體一樣伸縮。月球會繞著地球轉動,不是通過某種神秘力量的牽引,而是因為它沿著地球產生的時空凹陷轉動。」
隨後,他舉了一個簡單易懂的例子:「你把時空想像成一張橡膠毯,地球是實心球,月球是撞球。將實心球放在橡膠毯上,毯子就會因為實心球的重力凹陷,這個時候再將撞球擊向實心球,撞球不會撞擊實心球,而是墜入實心球造成的凹陷,沿著實心球轉動。」
陸戎歌聽得半懂不懂,找茬倒是厲害:「你說空間能伸縮就伸縮?有什麼證據能證明愛因斯坦說的話是對的?」
嚴卿表示:「科學家花了四十多年,75000多萬美元的經費,將陀螺儀送入太空,證明了愛因斯坦的觀點是對的。」
陸戎歌倒抽一口冷氣:「花了四十多年,75000多萬美元,就是為了證明愛因斯坦的一句話是不是對的?你們這些搞數學的實在是太瘋狂了!」
嚴卿罕見地露出了笑容,表示:「這不是瘋狂,這是人類的浪漫。」
陸戎歌看著嚴卿臉上的笑容,心情沉重地拍了拍他的肩:「嚴老師,我終於知道你為什麼直到現在都沒有女朋友了!」
理科生是不會有女朋友的!
說完,他迅速用毯子蓋住自己的頭,裝睡覺了。
嚴卿見陸戎歌睡了,就合上書,關上電視和燈一起躺下。
屋子陷入漆黑,只剩下空調運作發出的輕微聲響,嚴卿躺在床上,睜著眼睛一點睡意也沒有。
興許是過了半小時,興許是一個鐘頭,陸戎歌突然一個翻身,一隻手搭上嚴卿的胸前,一條腿騎在嚴卿身上,連帶著毛茸茸的腦袋都湊到了嚴卿的頸邊。
真是……
不(qi)出(dai)所(yi)料(jiu)啊。
嚴卿嘆了口氣,微微側過身,小心翼翼地抱住陸戎歌,縱容自己在他的發間落下一個吻。
他的寶貝,在他不知道的時候,究竟受了什麼樣的委屈?
六年前,當嚴卿發現陸戎歌打破了自己心中的最後一重防線,令自己陷入了深深的愛戀當中,無法自拔的時候,他選擇了逃避。
他漸漸疏遠陸戎歌,不再留他補課,不再帶他回家。陸戎歌很快察覺了嚴卿的態度變化,某天放學後,悶悶不樂地站在他的辦公室里問:「嚴老師,我是不是惹你生氣了?你最近怎麼都不搭理我?」
嚴卿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生氣?你做了什麼惹我生氣的事?」
陸戎歌想了想:「沒有啊。」
嚴卿說:「那不就得了?我怎麼會生你的氣?」
陸戎歌稍微高興了點,問:「嚴老師,我晚上可不可以去你家,我有些事想跟你說。」
嚴卿找了一個理由拒絕了:「我今晚要去爸媽那,沒有時間。」
陸戎歌稍微高興了那麼一點的表情落了回去:「那好吧,我改天再找你。」
之後陸戎歌又陸續找了嚴卿兩次,都被他用藉口推了回去。陸戎歌何其聰明,如此幾次,就不再主動找嚴卿了。
那時候的嚴卿,陷入了痛苦與自我厭棄之中,根本無暇顧及陸戎歌的情緒,等他發現陸戎歌情緒不對,開始頻頻逃課跑去打籃球的時候,只是將這種情況報告給班主任,交給她來處理。
陸戎歌人是被班主任拎回來了,對嚴卿的意見可就大了,上課的時候不是玩紙飛機就是打遊戲,有時候還會手機外放唱卡拉OK。嚴卿忍無可忍,沒收了他的手機。
陸戎歌以往對師長的尊敬都不翼而飛了,滿臉不悅地站起來對著嚴卿嚷嚷:「幹嘛呀嚴老師,學校不是講究德智體美全面發展麼?我唱個歌練個嗓怎麼了?」說著,挑釁地盯著嚴卿放開嗓子唱了一段,「大河向東流哇,天上的星星參北斗哇!嘿嘿嘿嘿,參北斗哇!說走咱就走哇,你有我有全都有哇!嘿嘿嘿嘿,全都有哇,水裡火里不回頭哇!」
唱完以後,還徵詢其他人的意見:「同學們覺得我唱得怎麼樣?有沒有希望做歌手出道啊?」
全班鴉雀無聲,甚至沒有人敢笑話。
嚴卿氣得手都抖了,即使他再縱容陸戎歌,也容不得他在課堂上這樣胡鬧。
「你跟我出來!」
陸戎歌這次倒是聽話地跟著出去了,嚴卿把陸戎歌帶進自己的辦公室,瞪了陸戎歌半晌,都不知道該拿他怎麼辦。倒是陸戎歌先開口了:「嚴老師,你叫我來辦公室到底有什麼事,你倒是說話啊。」
嚴卿強壓下怒氣問:「你最近是什麼情況?」
陸戎歌吊兒郎當地問:「什麼什麼情況啊?就是放飛個性,展現自我啊。」
嚴卿問:「你是不是有不開心的事,可以跟我說。」
陸戎歌笑眯眯地看著嚴卿,露出一口白牙:「原本是有的,不過現在沒有了。好了,我在肚子有點不舒服,我去蹲茅坑了。」說完,不等嚴卿同意,就揚長而去。
第十四章
陸戎歌說是去上廁所,其實整個下午都不見人影,第二天乾脆破罐子破摔,一句話不說就曠課了。
班主任給陸戎歌的父親打電話,他父親也是稀罕,聽見陸戎歌翹課,非但不生氣,反而寬慰班主任:「最近家裡出了點事,戎歌心情不好,讓他出去散散心好了。」
班主任氣樂了,陸戎歌現在已經高三了,再過不久就是高考,可以說是決定命運轉折的時候,怎麼能說曠課就曠課?再者,曠課次數多了,會記警告處分,嚴重者開除學籍。前些日子陸戎歌逃課,她已經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現在光明正大地曠課,這是要上天的節奏啊!
班主任叫了幾名平時跟陸戎歌交情好的學生到辦公室里問話,幾個人都不知道陸戎歌去哪了,班主任帶高三,實在沒太多時間放在陸戎歌身上,就跟暫時將他擱在一邊。
原以為陸戎歌曠了一天課,第二天就會來上課,誰知一連三天,陸戎歌都不見人影。
嚴卿坐不住了,他把前幾天的幾名學生叫進辦公室,再次詢問陸戎歌的下落,幾名學生依然答不上來:「嚴老師,我們說的都是真話,陸戎歌最近都不跟我們玩了,打他手機也打不通,我們也不知道他去哪了。」
嚴卿問:「陸戎歌平時上哪玩,你們一個不漏地告訴我。」
幾名學生列了七八個地點,嚴卿當即把下午的課程都調了,出校尋找陸戎歌。KTV、籃球場、遊戲機房,嚴卿一處處找過去,終於在一家網吧找到了陸戎歌。
他坐在兩名打扮得流里流氣的社會小青年中間,嘴裡叼著煙,左手在鍵盤上猛按,右手握著滑鼠飛快的在桌面上移動。坐在他左邊的小青年破口大罵:「陸戎歌你個傻叉,你不從後面包抄,攔在我面前耍什麼么蛾子?」
陸戎歌也怒:「手滑行不行?你玩遊戲幾天,我玩遊戲幾天,人與人之間有點關愛行不行?中華都堵不住你的嘴?」說完,將桌上的一包中華丟進青年的懷裡。
青年拿了煙瞬間閉嘴,繼續打遊戲,陸戎歌重新把精力放回遊戲,忙得手都沒空拿煙,直接用牙咬在嘴裡。
嚴卿走到陸戎歌身邊,用力抽走他嘴裡的煙丟在地上。
陸戎歌突然被人抽走香菸,頭沒轉過來就開罵了:「他媽欠揍啊!」等他轉過頭看見抽走他香菸的人嚴卿,瞬間就失聲了。
嚴卿滿腔怒火,瞪著陸戎歌問:「對,我欠揍行不行?」
陸戎歌變臉技能一流,立馬就笑了:「哎喲,這不是嚴老師麼,你怎麼跑到這來了?打遊戲?來來來,隨便坐,今天算我的。」
嚴卿被陸戎歌這種滿不在乎的態度激得更加生氣,拽住著陸戎歌就往外拖。陸戎歌不反抗,嚴卿拽他,他就從位置上站起來,旁邊的小青年見了,不慡地問:「陸戎歌,這遊戲打不打了?」
陸戎歌一邊被嚴卿拖著走,一邊喊:「打打打,你先找人頂著,等我安撫好人民教師再回來。」
嚴卿將陸戎歌拖到外面,問:「你怎麼回事,一連三天都不上課?」
陸戎歌笑眯眯地說:「還能怎麼回事?就是不想上了唄,上學挺沒意思的,不如打遊戲痛快。」
嚴卿怒不可遏:「打遊戲你能打一輩子?」
陸戎歌實事求是:「不能!遊戲打多了會膩,我得找些其他的娛樂活動。」
嚴卿心中怒火翻騰,理智卻還在,陸戎歌雖然平時就不愛學習,但從沒有這樣出格過,一定是有什麼事影響了他。他想起班主任的那通電話,試探著問:「你家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這句話出口,陸戎歌吊兒郎當的樣子掛不住了,他沉下臉,用很沖的語氣問:「關你什麼事。」
嚴卿不經意就拿出了老師教育學生的態度:「你還是個學生,學生的本職就是學習。你能像現在這樣隨性而為,是因為有你爸在,如果有一天,你爸不能成為你的依靠了,你該怎麼辦?你能憑自己的能力在這個社會上立足麼?不管你家裡發生了什麼事,我不允許你拿自己的前程開玩笑。」
陸戎歌仿佛聽見了一個非常可笑的笑話:「你不允許?你以為你是誰?」
嚴卿義正辭嚴地說:「我是你的老師。」
陸戎歌嗤笑一聲:「那行,我現在正式通知你,我退學!從今天起你再也不是我的老師,我可以走了麼?」話是這樣問,但他不等嚴卿回答,轉身就走。
「陸戎歌!」
嚴卿緊緊抓住了陸戎歌的手,根本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些什麼,他從未有過如此無措的時刻,即使是十六歲那年明白自己的性向,都沒有此刻來得慌亂。除卻老師的身份,他還能以什麼樣的身份留住陸戎歌?
他只能聲音嘶啞地說:「你別走。」
人的情感是能彼此傳遞的,當你笑的時候,邊上的人也會跟著微笑,當你哭的時候,邊上的人也會覺得不愉快。陸戎歌停下腳步,頓了一會,轉過身看向嚴卿。
「我問你最後一個問題。」
嚴卿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糙,連忙點頭。
陸戎歌問:「你能陪我多久?一天、一個月、一年,還是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