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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7:38:28 作者: 六十四骨
    在外灘的江邊上,他原本想避開她,可看見她摔倒後頓時就沒了立場,只想去看看她怎麼樣。

    他撥開人群,走得太快,又開始不斷撞到人,一路道著歉過去,走到近處正巧看見她被一個年輕男孩抱起來,猛然醒悟了一件事----他左手用不了力,早就抱不動她了。

    於是他停在了原地,心底的焦躁和困頓眨眼之間捲土重來,等他回過神來,已經在江邊的小店裡買了一個打火機,被追下船的林雫及時制止了,把打火機要了過去。

    但他還是開始了又一次醉生夢死。成癮性的精神疾病,拉著他再次墜入深淵,直到在酒店的義大利餐廳被林雫撈了起來,聽見了雙兗的鋼琴聲。

    他做手部復健的時候彈過鋼琴,為了訓練手指的靈活度,但練來練去,終究是曲不成曲,調不成調。可她如今竟已經可以彈得這樣好了。他有些驚訝,先覺欣慰,再感無力。等她過來向他告別時,他連開口回應的力氣都沒有了。

    林雫不知道這首曲子的名字,但他知道,知道她在用琴鍵說我愛你,也知道她想放棄了,還知道自己竟然不願意。

    不願意眼睜睜看她離去,不願意她對他的感情被全部抽離。

    他嘗試著張口對她說再見,但沒能說出口。後來她離開了,他看著她的背影,想追上去,腳步一抬,又退回來。

    這一周,他沒有回北京,整周都在上海,住在了心理科室病房裡。醫生問他要煙還是要命,他沒回答,努力保持著清醒,卻不清醒,給了雙兗回復,用的卻是那個匿名郵箱。

    那原本是只用來看她回復的郵箱。點進去,全是她禮貌又疏離的道謝,每一封都一模一樣,按時間順序排列得整整齊齊。這種機械一樣的回覆,他也很愛看。

    他給的回覆不妥,不夠乾淨利落,果然讓雙兗察覺了不對,但她再發多少封郵件來,他也不再回復了。

    到了年前,她沒離開北京,邀他一起過年,他聽著窗外面小孩子放鞭炮的熱鬧,很怕自己回復她一聲好,於是臨時訂了機票,回了闌州。年後他又從闌州去上海,去見醫生。

    在口語課上對上雙兗,才是命定的糾纏。

    他只是去替導師代一節課而已。僅此而已,卻又差點在她傷心發怒時回了頭,怕她不注意那些摔碎了的玻璃碎片,傷到自己。

    在他動搖的時候,上次在外灘見到的那個年輕男孩忽然便朝這邊跑了過來,和他轉瞬即逝地打了個照面。他看得見他臉上的著急,也看得懂他眼神里的怒氣和責備。是在怪他只會讓雙兗傷心。

    這個孩子不知道清楚多少他和雙兗之間的事,但表現得卻很在情在理。

    確實是他的錯。訾靜言心下自嘲一哂,選擇了離開。

    在監考場上,他還是避開她;在停車場,則是避無可避。她始終不低頭,那他便只有俯首稱臣。

    而現在,她摸著他的眼睛,哭得像個孩子一樣,鼻頭通紅,不提他的視力,只問他,「那該有多痛啊?你痛不痛啊?」

    他笑,「都這麼大的人了,還哭成這樣。」他替她擦眼淚,但她的眼淚像不要錢一樣一直往下掉,怎麼擦都擦不完。

    她抱著他的脖子,揚起手作勢要打他,但雷聲大雨點小,落下來時又輕輕的,擁住他的背,紅著眼埋怨他,「你都不跟我說,你什麼都不跟我說。」

    她不敢想像他這段時間是怎麼熬過來的。她也生過病,但沒有面對過他這麼可怕的後遺症,她想著他接受治療的樣子,止不住地心疼。她心疼死了。

    她想著這些,只想對他好一點、再好一點,心裡早原諒了他一萬遍。

    「現在跟你說了。」訾靜言扣緊她的腰,把她拉向自己,貼著她的頭頂,低聲道,「以後,什麼都跟你說。」

    「我不信。」雙兗埋在他頸間搖頭,眼淚跟著落進他衣領里。溫熱的,他卻覺得滾燙。

    「就再信我這一次。」訾靜言低頭,一下一下吻她的頭髮,唇齒間是一陣青草香。

    「不信。」雙兗哭得累了,開始耍賴,「你拿什麼保證?」

    訾靜言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對她確實言而無信過不止一次,有點為難,也對她倍感愧疚,他想了想,說,「雙雙,我曾經立過遺囑。」

    雙兗聽得懵了,不知道他怎麼突然說這個,抬起臉來,淚眼婆娑地看著他。

    訾靜言捧住她的臉,和她鼻息相聞,凝視著她說,「受益人都是你。」

    「只有你。」

    雙兗聽見他說。

    他的情況是有多不好,才會早早把遺囑都立下了?

    雙兗心抽著,皺成一團,哭得更厲害了。

    訾靜言拿她沒辦法,話轉了一圈,又繞回原點,「都這麼大的人了,還哭成這樣。」

    「就哭。」雙兗抽著鼻子。

    「好。」訾靜言順著她,埋下臉,吻她的額頭、眉眼、鼻樑,最後才到嘴唇。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太愛咬嘴唇了,唇色看著冷,觸感卻很柔軟。他撬開她的牙齒,舌尖一寸一寸掃過她的齒根,手托著她的臉,感覺已經不再有淚在往下流了。

    她是沒那個力氣哭了。

    訾靜言放開她,聲音放得很低,聽起來近乎沙啞,一個字一個字地撞在她的耳膜和心坎上,「還哭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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