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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7:38:28 作者: 六十四骨
既然到了訾家,大家就是打斷骨頭也連著筋,誰也離不了誰。
雙兗聽得出他的良苦用心,但想不明白他為什麼一遍又一遍地強調下去。
話說到最後,變成一個人的殷殷叮囑,另一個人的諾諾稱是。同一個空間,隔離的世界。
承受不起的好意,總叫人覺得惶恐。無處可藏,又步步緊逼。
第二天早上,雙兗一早就準備著出門,去錢元那裡做心理疏導。
說是心理疏導,但其實就是坐一塊兒聊聊天。錢元博聞強記,又極為懂得尊重病人,從不把雙兗當孩子看,這種平等的態度讓雙兗也逐漸放鬆了下來,就當是聊天,平時藏在心裡不說的話偶爾也會吐露出來,因為錢元向她保證過絕不會泄露談話內容。
訾靜言怕給她壓力,從不跟去,但她出門還是需要跟他說一聲。
書房的門半掩著,透過縫隙看得見裡面沒人。那就肯定是在臥室了。雙兗過去敲了敲門,沒開口。
這是他們之間的一種新默契,每逢她要出門的日子,只用敲敲訾靜言的門示意,裡面自然會有人應答。
今天門裡卻傳來了別的話,「雙雙,進來。」
雙兗有些詫異,接著就緊張起來,推門而入。
視線由下至上,落在訾靜言起皺的襯衣和新冒出的青胡茬上。
他坐在床上,被子掀開攤在半邊,襯衣上面兩顆扣子都沒系,光腳盤腿坐著,正扭頭看著窗外。
也不知這一夜他是睡了還是沒睡。
他沒動靜,雙兗於是也靜默著等,看他凌厲的眉毛舒展開,微微闔著眼。隔著半拉開的窗簾,清晨的光線變成了淡淡的藍色,掠過房內,沒來由地令人心生壓抑。
訾靜言處在中間,像一幅凌亂的畫,美出了一種壓迫感。
雙兗不想再看,移開目光的同時,訾靜言卻也出聲了。
「早。」
他說完,又低咳了一聲,清了清嗓子。早晨剛開口,嗓音還有些低啞,不太舒服。
雙兗一板一眼地回句「早」,又等著他說話。
訾靜言見狀,竟也跟著沉默。氣氛凝滯起來,仿佛一種無聲的對峙。
雙兗兩隻手絞在一起,兩隻大拇指輕輕蹭著,數時間。訾靜言面不改色地從頭到尾打量著她,眼神比剛才清明了許多,看了一遍猶嫌不夠,又看第二遍、第三遍……
他想招招手,叫她站近一些,他看見她眉尾似乎冒出來了一顆小痣,太遠了看不太清。但一看她始終低垂著的頭,剛抬起一些的手又落了下去。
最後只點點頭道,「去吧,路上小心。」
這才是按慣例他會說的那句話。
雙兗得令,轉身離開,把房門帶關上,朝廚房去了。她倒了一杯溫水,端著走回訾靜言臥室門口,站了片刻,沒進去。想了想,又把房門打開一條縫,水放在門裡的一個矮柜上,一縮手,拿上鑰匙便出門了。
訾靜言走過去端起水杯的時候,正好聽到她關門的聲音。
門是舊門,打開時「吱嘎」一聲拖得很長,聽上去並不悅耳。訾靜言卻聽得認真,門關上時,他仿佛能看見她邁出院子時腦後飛揚起來的一束馬尾。
他兀自笑笑,將杯中的溫水喝了,訂了一張離開的機票。
雙兗在錢元那兒待了一個多小時,回來時時間還早,訾靜言卻已出門了。
她只當他是有事出去了,自己鑽進房裡,待日色西斜,還沒見人回來,她有些不習慣,又鑽出房外轉了一圈,在微波爐里看見了訾靜言給她準備的早餐。
一碗白白嫩嫩的豆腐腦點了蔥花,上面浮著紅色的辣椒油,只是早已經冷了。
分明她出門更早,他還不忘給她留早餐……他明知她不會吃。她日常所做,也不過是勉力攝取一點能量吊著身體,再把食物全都吐出來。
雙兗看了這碗豆腐腦良久,把東西加熱了端出來,裹上外衣出了門,走進小區裡面。
她記得這裡應該有幾隻流浪貓,前幾天在窗外看見的。
果不其然,綠化帶的灌木叢下面堆著一堆乾草,裡面窩著幾隻皮毛暗淡、十分瘦弱的花貓。
倒和自己有點像。雙兗漫不經心地想著,把豆腐腦輕輕放在了這幾隻貓旁邊。
許是流浪慣了,花貓雖然做出了戒備的姿態,但還不算很怕生,也不挑吃食。在雙兗走遠幾步之後,一隻看著骨架大些的貓慢慢踱步靠近,低頭嗅了嗅眼前熱氣騰騰的食物,一隻爪子扒住碗邊,伸出舌頭添了起來。
雙兗站在原地看了一會兒,便回了室內。
她在房間裡仍然看得見貓在的位置。回來以後,就看見所有的貓都圍上去分食了,不大的一碗豆腐腦,不多時就被舔了個精光。
流浪貓吃了東西可不懂收拾,就留了那麼個孤零零的空碗在草坪上,東倒西歪地滾了兩圈,又停下。
雙兗盯著它看,出神。待天光暗淡下去,隨手從桌上拿起一本舊書,頻率不一地翻著頁,時而快時而慢,不知道看進去了多少,時不時再看看窗外,那個碗還孤零零地躺在草坪上。
時間便被這麼消磨過去,雙兗把書合上後,再看看手機,和她估計的一樣,已近七點。
訾靜言還沒回來。
這還是他們到這裡以後的第一次。他通常都是要準時準點準備食物的,就算她根本吃不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