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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7:38:28 作者: 六十四骨
沒想到能看到這些。
他看她從掙扎嘔吐到平復下來,再看她從笑到哭,慢慢又安靜地睡去了。
這期間他無數次想要衝過去,想問她為什麼吃不下還要勉強自己,想問她為什麼要逞強……最後想想卻又作罷,雙兗一定不願意他看到這些。
於是他只能徒然在指尖點燃了一根煙,然後再把它掐滅。
點燃,掐滅。
再點燃,再掐滅。
如此,循環往復。
待到雙兗睡熟了,他才放輕腳步繞了過去。
走到她身邊時,正好聽到收音機里在念信件的最後一句話:
「這個世紀瘋狂,沒人性,腐敗。您卻一直清醒,溫柔,一塵不染。
「願上天保佑您。」
訾靜言本想把雙兗抱上床的手頓了頓,隨即收了回來,在她微微泛青的眼眶上輕輕拂過,最後只在她身上加了層毛毯。
他出去把室內的暖氣溫度調高了一些,站在門邊看了會兒雙兗安靜的睡顏。
小小的一個女孩,很安靜。
如果不是生了這樣掩蓋不住的病,誰又知道她心裡這麼難受。
他知道她心裡壓了很多事,但也知道她不願意告訴他。
他還能怎麼辦呢?錢元也說了雙兗是心理原因,不能強迫她。
訾靜言拿她毫無辦法,只能等。
只要能等到她慢慢好起來,那一切都不是問題。可若是等不到呢……他不敢再深思下去,反手悄聲帶上了門,走到客廳窗邊,給錢元打了個電話。
錢元那邊正好沒病人,接電話時聲音也顯得很放鬆,「怎麼這個時候打電話給我?你沒回北京啊?」
「沒有。」訾靜言開門見山道,「她……雙兗的情況比我想的嚴重,我想和你見一面。」
……
雙兗忽然感覺生活的節奏慢了起來。
學校那邊請了假,再沒有書山題海的壓迫,沒有迫在眉睫的高考壓力,甚至連一日三餐的飲食規律都沒了限制。
訾靜言從不勉強雙兗吃東西,每次在她開始覺得噁心的時候他都能及時叫停她,雙兗便也鬆了一口氣,道一句吃飽了,坐在桌邊靜靜地看他吃完飯。
像是一個自帶儀式感的過程,順利捱過一個飯點,仿佛就是真的吃過了。
但是吃藥雙兗卻是按時按點吃的,訾靜言每天會給她倒好開水。藥片不比食物口感濃郁,雙兗努力努力,還是能吞得下肚。
除卻吃飯時間外,訾靜言大部分時間也在家,偶爾才出門一趟。他常在書房,也不關門,雙兗只要從客廳過就能看見他的背影,有時坐在電腦前,有時在看書,有時背對著她,看不見在做什麼,只像是在發呆。
客廳的燈一早叫人來修好了,訾靜言晚上便窩在沙發上叫著雙兗看一場電影,客廳的舊投影儀照亮了雪白的牆壁,有一種別樣的復古氣息。
這天晚上,訾靜言選的片子是《霸王別姬》。
咿咿呀呀的戲曲響起,影片基調略顯悲涼,叫人看了不免壓抑。
起初兩個人都認真地看著電影,沒有說話,後來或許是電影的懷舊感太強,訾靜言忽然開腔,說起了童年的事。
「每一代人成長的歷程都不一樣。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已經去過了很多地方,但在那之前,時間其實是過得很緩慢的。」
雙兗坐在他斜對面的小沙發上,攏緊了膝蓋上的抱枕,仔細聽他說話。
「老爺子還住在垠安的時候,工作雖然忙,但每周都有休息日,晚上按時回來吃飯。奶奶在市檔案局工作,更清閒一點。她休息時候偶爾出去找人打牌,其他時間都在家裡做些零零碎碎的吃食。我幫她曬過豆子,醃過鹹菜,也和過面。那時候的夏天很長。天氣熱了,吃飯就早。從正午開始,到晚上天慢慢黑下來,像是永遠也過不完。天涼的時候,就吃小餛鈍,香油的味道幾個小時都散不開。蔥葉都切碎,一半在肉餡里,一半在麵湯里。混沌吃完了,喝湯還能喝去一大半。」
雙兗聽到這裡,想像了一下那個場景,但仍然毫無食慾,仿佛美食只是一杯白水,勾不起她絲毫興趣。但她還是配合道,「聽上去很好吃。」
訾靜言看著她勉強給出的反應,話音停下,頓了頓又道,「我以前總在你那個房間……」他說著,看了一眼雙兗現在住的房間,「你猜得沒錯,我每天都被關在裡面寫作業,不寫完不准出來。」
雙兗聽著,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訾靜言望著她的臉,卻忽然晃了晃神。
她這樣真心實意的、露出小半截牙齒的笑容,他已經很久沒看見了。
雙兗見他忽然停下,像是在出神,以為他是想起了什麼舊事,急忙斂了笑容,端端正正地坐好了。
那邊訾靜言見她收起了笑容,眼神暗了一瞬,隨即又若無其事地繼續道,「寫完作業是老爺子定的規矩,奶奶不在意那些,隔一會兒就要來問我累不累,說累就不寫了。一會兒又怕我熱著,凍了各式各樣的冰水冰粉端給我喝,轉身又去廚房忙了。其實我也不是很想寫作業,最後拖著也沒幾天是認真寫過的,老爺子回來了,奶奶就幫我打掩護,說寫完了。」
雙兗看他雲淡風輕的臉,默了默,感嘆道,「想不到你也會補假期作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