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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7:38:28 作者: 六十四骨
思念到了極致,竟然出現了幻覺。少頃,她發現一切都是假象,又心碎地嘆了一聲,「三哥啊三哥,原來是場眠夢。」
一池春水重又封起,戲將終了。
眼前人是心上人,原來卻不過是一場夢。
這齣戲有種讓人跟著心碎的美。
戲裡戲外,台上台下,仿佛什麼都不同,又仿佛有什麼東西重疊到了一起。
雙兗受到了觸動,下意識就去看訾靜言,想知道他現在會是什麼反應。
打眼一看,昏暗的光線下他垂著眼,靜得看不出任何端倪。
雙兗又轉頭去看右手邊,隔著兩個座位坐著好幾個人,有老有少,像是一家人,居然……全睡著了。
她先是無比驚訝,轉念一想《大悶》是場獨角戲,統共四十多分鐘都是五娘一個人在自言自語,現在的人看多了情節緊湊吸睛的影視劇,適應不了戲曲的冗長曼聲也是正常。
傳統文化,大概就是這麼消失的吧?沒了能欣賞它的人,哪兒還有人願意傳承?
她心生悵惘,收回視線再去看訾靜言,發現他還是那個姿勢和表情,沒有一點變化。
台上現在已經換上另一折戲了,聲勢大了不少,但他還是沒有動靜。
雙兗不相信他也會睡著,無聲地看了他片刻,猶猶豫豫著,終於深吸了口氣,近乎虔誠地往他那邊湊了過去,他睫毛微微動了動,但眼睛的確是閉著的。
鼻息相聞,他冷白的皮膚就在眼前,雙兗聽見自己心裡的某根弦猛顫了一下,悽惻婉轉,緩緩拉出了一曲小離歌。
她一手撐著自己的椅子扶手,一手搭在訾靜言的椅背上借力,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臉埋了下去,嘴唇還沒碰到地方,鼻尖就先撞在一起蹭了蹭,準確無誤地划過了他鼻尖上的那顆痣。
兩個人都感覺痒痒的,不僅是皮膚,還有別的地方。
訾靜言佯裝無意識地皺了皺眉,成功把雙兗嚇退,她一腔鬼使神差般的孤勇頓時滅了個乾乾淨淨,眼觀鼻鼻觀心,變成了個活生生的木頭人。
不知道心跳過速會不會死人,她有些難過地憂心著自己的生命安全。
感覺到縈繞身側的少女氣息沒有了,訾靜言這才不緊不慢地睜開了眼。
就不該裝睡的,他後悔了。
《大悶》一完他就看見她左顧右盼的,不知道她是想做什麼,也沒開口問,等她湊近的時候,他只來得及趕在前一秒閉上了眼。
心火撩起,來來回回地折騰,擾得他不得安寧,接下來的兩場戲他看得也有點分神,戲曲落幕時,他心不在焉地跟著眾人鼓了鼓掌,右手落下,靠在了右側的扶手上。
雙兗慢他一步才把手收回來,後背貼在椅背上,左手不經意地往左側扶手那邊搭了過去,不偏不倚,正好疊在了訾靜言的手背上。
微涼的觸感從手心瞬間傳遍了全身,雙兗條件反射地縮了縮手指,卻沒把手拿開。
訾靜言竟也毫無所覺似的,紋絲不動。
沒過一會兒,今天晚上的全體戲劇演員登台聯立謝幕,整座劇院掌聲雷鳴,觀眾席里只有第一排的兩個人沒有鼓掌。
一人只有一隻手能動,一個巴掌拍不響,只好按兵不動。
都謝幕了,燈也要亮了。
訾靜言扭頭,借著戲台上朦朧的光,看見了雙兗濕潤的眼睫。
他就這樣看著她,神經跟著她眼角的那顆小水珠微微晃動著,反手握住了她纖細柔軟的手,身體不自覺地朝她那邊傾了過去,就在他差點做出什麼的時候,燈亮了。
燈光警醒了他。
他鬆開手,不動聲色地坐了回去,從容不迫得就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
此時雙兗眼角的那顆水珠已經順著她的臉頰滾落了下去,眼淚流過的皮膚被光打出了一道白亮的反光。
她移開了手心下空落落的左手,和右手一起用力鼓著掌,囈語似的道,「好感人。」
可是剛才台上演的分明是一場闔家團圓的戲,除了她以外,全場沒有一個人哭。
☆、第四十一章
翌日清晨。
雙兗起床之後有些頭痛,因為她昨天晚上睡得太晚了,不過好在平時熬夜做題睡得也不多,她刷牙洗臉以後也就差不多緩過來了。
對著鏡子看了看自己的臉,除了精神不是很好以外,沒有別的異樣,她有點怕黑眼圈太重會引人注目,別人看到了難免問上一句,還好沒有。
昨天晚上,訾靜言一皺眉,她就知道他其實是醒著的。至於他裝睡的原因,她把那歸結於不忍讓她尷尬。
他把手抽開的時候,她感覺周圍的空氣仿佛也跟著被抽走了,讓她有一點喘不過氣。
他一向對她呵護有加,關懷備至,這樣的委婉拒絕,讓她都不好意思當著他的面表現得傷心過度。一直到他們出了劇院,訾靜言把她送回家,她縮在被子裡才終於放空了自己。
睜著眼睛到半夜,她覺得自己什麼都沒想,只是單純意外失眠而已,但是第二天早上醒來,她還是忍不住想,為什麼他那時候……會握住她的手呢?
然而,最後卻又鬆開了。
她扶著洗手池的邊緣怔怔站了一會兒,片刻後聽見門外李小阮打著哈欠道,「雙兗,吃早餐了。」
「來了。」她看著鏡子深吸了一口氣,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