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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7:32:16 作者: 桔子樹
    陳默周末回家吃飯,飯桌上一貫的氣氛沉默無言,陳默莫名地想起苗苑家大盆小盆的菜,苗爹滿眼得意而期待的笑,苗苑氣憤而又無可奈何的那句盡人事聽天命。陳默握緊了筷子說媽我打算要結婚。韋若祺驚訝地轉過頭去看著他,她一字一字地問,你說什麼?

    「我和苗苑談得挺不錯的,也蠻久了,我打算要結婚。」陳默冷靜地回應來自他母親的逼視,一如既往。

    「那個苗苑,陳默,你沒有開玩笑?」韋若祺把筷子放下。

    「沒有。」

    韋若祺想了一下,又把筷子拿起來,很輕地笑了一聲:「我不同意。」

    「為什麼?」

    「先吃飯,吃完再說,別倒我胃口。」韋若祺給自己夾了一筷菜。

    陳默馬上有了味同嚼蠟的感覺,大刀闊斧地把碗裡的飯扒完,推開碗說:「我吃完了。」

    韋若祺是個做事很有姿態的人,飯後吃水果和茶,一點不會亂,陳默坐在沙發上等他媽發話,韋若祺把蘋果切好放在茶几上,陳默看了她一眼忍不住問:媽?

    韋若祺說我想過了,結婚的事我不同意。這是意料之中的答案,陳默也不能說有多麼驚訝,失落多少有一點,可是很快就平息了,他只是問為什麼?

    為什麼不同意,總得給個像樣的理由。

    但是看韋若祺的神情倒像是比他還要失望,韋若祺很認真地看著陳默說:「我真的對你很失望,你在部隊很多年,與世隔絕的沒怎麼接觸過女人,現在有機會想補上這個我能理解你。所以之前我也沒管你,總覺得你自己還有點分寸,像苗苑這種小姑娘談談戀愛也就算了,要結婚你開什麼玩笑,連大學都沒念過,沒有正當工作的小姑娘,你跟我說你要娶她?你覺得我會同意嗎?」

    陳默說:「苗苑有正當工作,學歷也不算很差,我不覺得她有什麼配不上我。」

    韋若祺很煩躁地站起來指著陳默說:「你這是在亂搞,像這麼個小姑娘你看中她什麼?年輕漂亮?你別怪我看不起她,沒有學歷沒有思想沒有工作,她能幫你什麼,她能理解你嗎?你們能談到一起去嗎?我們家不需要這樣的媳婦。」

    陳默低下頭,沉默不語。

    韋若祺抱肩站著嘆了口氣,把手放在陳默肩上,聲音放柔了一些:「你本來年紀也不小了,我也不想再管你的事,但是這件事太離譜了。」

    「我覺得她很好。」陳默低著頭沒有動:「我想娶她,日子是我自己過的我自己知道,我覺得她夠格做我兒子的媽。」

    韋若祺的臉色馬上變得難看起來,陳正平看到氣氛太不對,推著輪椅過來拉陳默:「推我出去走走吧。」

    陳默點點頭站起來與他母親面對面錯肩而過。

    陳正平自從那場大病之後身體就變得非常虛弱,陳默推著他父親下樓,繞過小區的人工湖找到一塊陽光明媚的平地,扶著他站起來慢慢地走。陳默看著他爸佝僂的背總是覺得心酸,這個男人也曾有過強壯偉岸的肩膀,可是歲月如刀,切斷了他所有的驕傲。

    陳默仍然記得那些日子他在麒麟基地等信,父親病危,而他作為唯一的兒子卻完全聯絡不上。等他解除保密狀態之後,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但是他的母親不會這樣放過他。韋若祺把死亡拉長,一天寄一張病危通知書給他,不許任何人告訴他最後的結果。當時的陳默每天都在等待著,等待一個無可挽回的結果,而他不知道最後究竟是好還是壞。

    忐忑而焦慮的等待,那是陳默這一生最厭惡的東西,他討厭不受控制的結局,讓命運宣判而自己等待。

    韋若祺做事的確很絕,然而陳默並沒有怨恨過她,即使他因此失去了生命中最鍾愛的一部分,隱秘的激情與血性,不為人知的快意人生。可那畢竟是自己的選擇,她只是給他了一段時間去思考,激出他心底的恐懼,逼著他去判斷究竟什麼更重要。自古忠孝不能兩全,魚與熊掌不可兼得。

    國家其實不差他這麼一個戰士,可是陳正平與韋若祺只有他這麼一個兒子,於是,回去吧,陳默對自己說。這些年他漂泊在外,這些年他試圖逃離這個家,但其實他也一直想要做個好兒子。就像此刻他即使不抱期待,心中仍然傷感於他母親的拒絕。

    陳正平嘆著氣說你母親也有她的道理。陳默淡淡笑了笑說我知道。

    陳正平走了沒多遠就覺得累了,陳默把他背起來放回輪椅里,分量很輕,輕飄飄的只有骨架的那一點重量。陳默半蹲在他身前說你還是得再多吃點。

    陳正平按住陳默說你媽從小就很驕傲。

    陳默說這個我知道。

    陳正平嘆氣:「其實你們兩個真挺像的,兒子像媽大概是真的。她們韋家人就是這種脾氣,硬。她小時候吃過苦,現在走到這一步也都是靠她自己……而且你看她現在這個工作吧,從來只有別人求她,她又不用求人,所以……」陳正平按住陳默有點信心不足:「你就讓著她點吧!畢竟是你媽,她真的是為了你好,你也知道她那個人,她如果不關心你,她根本不管你。」

    陳默輕聲說:「那是我老婆,我沒法讓著她。」

    陳正平鬆開手臉上有點愁苦,他已經很像個老人了,只希望家庭和睦,平安喜樂。疾病是非常可怕的東西,它總是如此輕易地摧毀一個人的意志。陳默推著他的父親往回走,他說:「我覺得我還是跟她不像。」

    陳正平啊了一聲,倒有點急了。

    「我沒她那麼閒,喜歡撈過界。」陳默說。

    陳正平愣了會兒,眼神變得很黯淡,這會是一場永恆的戰爭吧,他對此很無奈。其實很早之前他就試圖勸告韋若祺不要對陳默的未來抱有太多幻想,這個兒子長大了,真的長大了,他不會再聽從她的指令生活。但是韋若祺從不妥協,這是一個固執而強硬的女人,她充滿勇氣並且手腕過硬,那是一個會把自己與身邊的一切都規畫得條理分明的女人。

    陳正平嘆氣說:「其實早年念軍校你媽是不同意,可是後來看你做得好,她也是很開心的。」

    陳默把人推到家門口伸手按下門鈴,他彎腰在他父親耳邊說:「所以,我會好好結婚成家,讓她也繼續開心下去。」

    陳正平搖了搖頭,這麼多年了,大概也真的沒有辦法了。

    陳默站在樓下,回頭看家裡廚房的窗口,他還記得苗苑家裡的廚房亮著昏黃色的燈,記得苗苑說我們家最重要的地方就是廚房。那裡其實有點滑膩膩的,有很多鍋子很多碗,不是個很讓人喜歡的地方,但是很溫暖。陳默站了一會兒,拿出手機打電話找何隊,電話里陳默鎮定自若地說真不好意思麻煩你了何隊,我丟了個包,裡面有我全部的存摺和卡,我現在自己都不知道丟了多少錢,銀行帳號……當然不記得,所以……這個事兒……您看我要怎麼著去銀行掛失,弄一下……陳默一邊忽悠何隊,一邊在想他這樣算不算是你不仁我就不義,但其實想想,也沒什麼不義的,那本來就是他的錢,只是寄放在他母親手上,如今他要成立一個自己的家庭了當然要拿回來,只是……他預想到韋若祺憤怒的臉,心情很是複雜。

    總隊有個政委剛好要上調,房子空出來交給隊裡分配。成輝笑眯眯地拿鑰匙給陳默,說你小子狗屎運啊,絕了!陳默收了鑰匙恍然想到陸臻之前也這麼說過他,於是笑道好像還真有點。

    鑰匙收好材料上報,結婚這麼個遙遠的大事,忽然就有了一點近在眼前的味道,陳默挑了個空閒的時候一個人窩在辦公室里翹腳給方進打電話,方進不用手機,分機轉了幾道才轉到他手上,小侯爺接線的時候很受驚嚇,直接吼過去:默默你出啥事了?陳默被他震得一愣,莫名其妙地說道我能出什麼事?方進喘著氣說嚇死我了,沒事你給我打什麼電話。

    陳默頓時就囧了,怒道:「沒事我就不能給你打電話了?還真NND矯情,人家漂亮小姑娘等著我打電話,不打還生氣,老子現在抽空給你打個電話報告近況,怎麼還不想聽是怎麼的?」

    方進嘿嘿笑,撓著頭賠笑說:「哪兒啊,你找我嘮嗑對吧,我高興著呢!想死你了,等哥們今年休假了,過去吃窮你。」

    陳默心裡舒服了點,慢悠悠地說道:「方進啊,我要結婚了。」

    方小侯在對面啊的一聲驚叫,陳默聽著話筒里一聲爆響,估計那邊是跳起來了,他於是氣定神閒地說:「悠著點。」

    「啊啊啊,陳默你這還叫沒事兒?你老婆長什麼樣?漂亮不?照片哪,郵張照片過來!啊對了,你先等下啊……」

    陳默疑惑地皺了皺眉,不一會兒,方進語氣歡快地回來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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