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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7:29:05 作者: 司溟
    越想莊子蔚越發擔憂起來,眉毛簡直擰成了川字。事不宜遲,他一定要儘快找到她。想到這裡,他打了個電話到S市赫赫有名的偵探事務所,要求他們立刻派人過來與他面談。

    來人是一個看上去很乾練的中年男子。莊子蔚也不和他客套,直奔主題,「我妻子離家出走了,你們有把握找到她人嗎?」

    「這位先生,我們需要您提供您妻子的相關信息,才好開始工作。」來人說話相當專業。

    「她叫莊陌。今年21周歲,身高1.68,體重大概在95斤左右。長得非常漂亮。」

    「可以提供照片給我們嗎?」來人依舊彬彬有禮。

    照片,莊子蔚有些犯難了。他和莊陌在一起生活了這麼久,確實沒什麼照片,準確的說是一張都沒有,除了他一直藏在皮夾里的那張。他咬咬牙,取出了那張封塑照片。來人拿起照片,從公文包里取出一個迷你的照相機,對著照片拍了幾張,便雙手將照片遞還給了莊子蔚。

    莊子蔚看著照片上的莊陌,手指輕輕地拂上了她的臉,那種珍惜的感情連來人都有些動容。他們做這一行的,見多了有錢夫妻之間的相互猜忌,玩心計耍手段,為了錢財利益不擇手段。做長了,心也冷硬起來。

    他放緩了語氣,「還有一些問題,希望先生據實以告。」

    莊子蔚點點頭「請講。」,

    「您妻子是何時離家出走的。」

    「今天早上八點左右。」

    「您妻子可有親友在本市或是附近?」

    「她老家在A市,但是她應該不會過去的。她現在就我一個親人了。沒有朋友親友在這附近。」

    「恕我冒昧,不知您妻子為何離家出走?」

    莊子蔚苦笑,「我讓她傷心了。」

    「那她以前是從事什麼工作或是什麼專業的?」

    有些遲疑,「她大學還沒畢業,學的是生物工程。」

    來人沉思了一下,「聽您先前在電話里說,她並沒有帶什麼錢離開是嗎?」

    「不錯。」

    「也就是說她基本無法以本專業謀生了,那她有什麼特長嗎?」

    「她鋼琴彈得很好。」莊子蔚似乎抓住了一點什麼。

    「您妻子可有什麼特殊之處?比如說暴露在外面的身體特徵。」

    「她目前懷著身孕,快三個月了。」

    來人眉毛微蹙,「這就有些棘手了。女性在懷孕期間體貌變化比較大,會增加我們工作的難度。」

    「只要能安全地找回她,錢上面你們隨意。」

    來人記錄下這些關鍵點,「我們事務所接受您的委託了,訂金請您一周之內打到這個戶頭上。此外希望您能提供一份詳細的您妻子的性格描述,越詳盡越好。一旦有進展我們會立刻和您聯繫。保密性上您儘管放心。」

    莊子蔚簽過委託書,送來人出了門。

    他沒有回自己的房間,而是去了莊陌的臥室,躺在了她的床上。床上似乎還留有她身上那種淡淡的幽香。莊子蔚感受著她留下的氣息,心中痛楚更甚。

    莊陌,你到底在哪裡?

    莊子蔚昨晚幾乎一夜沒睡。他從來沒覺得這幢房子如此像一個墳場,冰涼的月光使得屋子從裡到外到外都散發出一種噬骨的寒意。他覺得冷,他很怕他以後的生命都將這樣孤寂地一個人躺在這張床上。隨著時光的汩汩流逝,莊陌的氣息會越來越淡,最後她氣息里最後一個分子在時間的罅隙里粉碎,那麼,那時候,是不是意味著她徹底從他的生命里消失,連一絲痕跡都捕捉不到?

    離愁似水淡還濃

    莊陌晚上睡得並不踏實,她雖沒有擇床的毛病,但是畢竟是完全陌生的地方,又是一個人,心裡始終有一根弦繃著,無法鬆弛下來。夜裡前前後後醒來了好幾次。衛生間水箱似乎有點漏水,一直滴滴答答地漏水,在寂靜的夜裡聽著分外恐怖。

    她蜷縮著身子躺在床上,雖然是九月初,這裡似乎倒不太熱,窗戶開著,夜風吹進來反而有幾絲涼意。因為沒有被子,她只得拿了一件長外套披在身上。

    手不經意間拂上了腹部,她心裡這才猛然想起自己肚子裡還懷著孩子,今天一天心思全撲在其他事情上,險些忘了這事。

    睡意立刻跑得乾乾淨淨,莊陌索性起了身。這個孩子必然是留不得的,再過一兩天就滿十二周了,明天看來得先去醫院一趟。

    可是,真的要把它拿掉嗎?它也是一條生命啊。七個月後它會哭會笑,它會有藕節一樣胖乎乎的小胳膊和小腿,它還會追著她喊「媽媽」……

    不,不,它更有可能是一個醜陋殘缺的孩子,不會笑不會哭,只會流著亮晶晶的涎水啃手指……

    莊陌被這種想像嚇住了,明天,明天一早就去做掉它,一定要做掉它……

    晨光微熹的時候,莊陌就起了床。

    簡單的洗漱之後,她便去附近的雜貨店買了一些簡單的日用品回來。到底是小城市,民風淳樸得多,雜貨店的老闆娘居然還主動告訴她哪種塑料盆更加結實耐用,拉拉雜雜地買了些衣架毛巾口杯麵盆之類的,只花了五十塊錢都不到。

    離她住的地方不遠就是一個小菜場,不少早點攤設在菜場周圍,她花兩塊錢吃了一碗魚湯麵,便回去了。

    時間還早,醫院八點才正式開門。

    莊陌靜靜地坐在床沿,行李箱就在她的腳邊。她的目光有些迷茫,思緒無意之間又飛到了莊子蔚的身上……

    他這時候在做什麼呢?昨天知道自己的離開,他會是什麼反應?

    他一定很生氣吧,不,應該是暴怒。他最討厭別人違背他的意志了,尤其是她。

    他應該會想辦法找她吧!可是天下這麼大,他即便有通天的本領也很難找到自己吧!然後時間長了,他的心思也就淡了,倦了,能不能找到她應該也就無所謂了吧!從此以後,他們兩人也就不再相關了,他們會有各自的生活……

    莊陌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不再相關,這不是她曾經祈求過的事嗎?為什麼當她的願望即將實現的時候,她卻感覺到莫名的傷感呢?這種傷感的情緒如同一片沉重的霧靄裹挾了她,讓她覺得如此灰心,連屋外明媚的陽光都堪堪黯淡了幾分。

    八點半的時候,莊陌已經坐在T市第一人民醫院婦產科門口的條椅上了。因為人還不少,她在等著叫號。

    她手裡捏著一張醫院護士發的畫報,畫報上是好些個小孩子的畫像,她怔怔地盯著右下角那個皮膚有些黑的小男孩,他有一雙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烏溜溜的。

    她的手不由撫上了小腹,他們的寶寶也許也會有這樣一雙眼睛吧,畢竟他的眼睛就是那種純粹的墨色。

    真的捨得把它打掉嗎?她問自己。從遺傳學上說,他們兩個的孩子並不百分之百是殘缺的,也許,也許它會和其他孩子一樣健康活潑。

    她幾經退出了他的生命,她什麼都沒有帶走,她甚至連一張他的照片都沒有。除了記憶,她與他之間的記憶,還有她肚子裡的這個孩子。這個孩子是維繫她與她的紐帶,是維繫她與記憶間的紐帶,維繫著他們兩人所有的過往。如果失去這個孩子,她的記憶也隨著光陰而日漸黯淡蒙塵,她會不會忘了他,忘了他帶給她的情動、悲喜、愛恨?

    想到這裡,莊陌站了起來,逃也似地離開了醫院。

    她做不到,她做不到親手扼殺自己的骨肉,不論這個孩子健康與否,聰明與否,它都是她的孩子,是她和他的孩子。

    她要生下它。

    做了決定之後,她要考慮的就是找工作了。

    自己還沒有大學畢業證書,在這個小城,找到和專業相關的工作幾乎是不可能的。肚子裡懷著孩子,勞動強度大的工作顯然也不適合。該怎麼辦呢?莊陌有些犯難。

    正低著頭走路的莊陌不期和一個正向相反方向走路的女人輕輕撞了一下。那個女人竟然一個趔趄,險些跌倒,莊陌連忙扶住了她,連連道歉,「對不起,您沒事吧?」

    女人約摸四十多歲,保養得當,眉眼非常柔美,可以想像當年是何等絕色。她虛弱地笑了笑,「不關你的事。我有些低血糖。要不是你,我恐怕倒要跌倒了。」

    莊陌有些不好意思地問她,「有什麼我能幫得上的忙嗎?」

    女人開始費力地拉開皮包,拿出一百塊錢遞給她,「麻煩幫我買點甜豆漿過來,可以嗎?」

    莊陌接過錢,便去了最近的一家茶飲店,買了一杯甜豆漿過來,遞給了女人,又將找零的錢清點好,遞給她。

    女人喝完豆漿,臉色立刻好多了。她細細看了一下莊陌的面容,衷心誇讚她不僅長得好,心地也好。莊陌連連謙虛。女人聽她口音,便問道,「你不是這邊人吧?」

    莊陌見她可親,便坦言道,「我不是這邊人。其實我剛來這裡沒幾天,想找份工作。」

    女人看了看她的手,纖細修長,非常漂亮,便問她,「你會彈鋼琴嗎?」

    莊陌連連點頭,「會的會的。我考過十級,還拿過全國業餘比賽第一名。」

    女人溫和地說道,「我看了你就覺得投緣。如果你不嫌棄,可以到我的咖啡館裡彈鋼琴,月薪一千二,包吃,怎麼樣?」

    「我自然是願意的,可是,可是我現在,我現在懷孕了,不知道會不會,會不會不方便……」莊陌不想騙人,吞吞吐吐地說出了自己的情況。

    女人瞥了一眼她的肚子,沒有想到她這麼誠實,讚賞地看向她,「沒關係的,我那裡是咖啡館,又不是酒吧。如果你願意,就和我回店裡看一看吧!」

    從路上的交談中,莊陌知道女人姓何,名素心。在市中心開了一家叫做「嶼」的咖啡館。

    咖啡館面積不算大,但是看得出布置的相當花心思。原木的桌椅只上了一層清漆,非常有質感。窗簾是那種玫瑰紫的絲絨,上面覆蓋有一層銀色的紗網,非常漂亮。

    在咖啡館東南角有好幾個巨大的木質書櫥,裡面放滿了各種書籍。書櫥周圍自然擺放著幾個棕色的皮質沙發。圓弧狀的吧檯後面是操作間,是製作點心和咖啡的地方,裡面放滿了各種咖啡機烤箱之類的工具。咖啡館前台垂著水晶珠簾,將演奏台和消費區隔離開來。

    何素心打開鋼琴,示意莊陌彈奏一曲。莊陌醞釀了一下情緒,彈了一曲克萊德曼的《秋日私語》。何素心用心聽著,不由心驚,她粗通鋼琴,僅就單純的聆聽而言,莊陌彈得非常好,旋律一如秋風吹醒樹葉,落葉深吻大地。讓她感覺好像有隻小斑鳩在她耳畔喁喁私語,絮絮言情。但是她還是敏感地感覺到了其間的憂鬱,就像她初見莊陌的時候,從她漂亮的眉眼間她感覺到了深重的憂鬱。又聯想到她小小年紀背井離鄉,肚子裡還懷著孩子,怕又是一個情殤女子吧!心中不由長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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