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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7:29:05 作者: 司溟
眼睛開始發酸,強行抑制住的眼淚如同斷了線的珠子,吧嗒吧嗒地掉落下來。先是無聲的啜泣,接著她單薄的肩膀也開始抽動起來。胸腔里充滿了巨大的悲傷,她覺得自己現在就像一個溺水的人,無力撲騰,只能任由水從自己的五官里灌進去,然後像一塊石頭一樣沉下去……
門外突然有人敲門,是寧柰喊她吃水果。她擦擦眼淚,盡力平復自己的聲音,「我已經上床了,我累了,要睡覺了。」
聽得寧柰走遠,她從床下拖出箱子,開始收拾自己的行李。東西很簡單,最簡單的幾件換洗衣物,幾本書而已。然後她開始清點錢鈔,平日裡結餘的現金,她點了一下,居然不少,有四千多,自己跟前還有一張莊子蔚給她的銀行卡,裡面大概有好幾萬,她想了想,還是把它從皮夾里取了出來,連同家裡的鑰匙一齊放在了枕頭下面。收拾好這些東西,她又將行李箱推回床下,一個人坐在床沿,怔怔地看著窗外。
明天是周五,寧柰會去超市採購一周所需的食品和日用品。那時候她就可以趁機打的去汽車站,坐車離開這裡了。這將是她在這兒的最後一晚,心裡也說不出喜悲,只是一片空茫。
懷著這種曲折cháo濕的心事,她爬上了床。
上了床,她一直輾轉難眠,即便迷糊中睡過去,沒多久也就醒了。就這樣斷斷續續睡到快五點,莊陌睜著眼睛注視著窗外,看著天色由漆黑變為灰色再慢慢變得透亮……
早上七點多的時候,她是想起床的。她想放任自己最後一次,和他一塊兒吃完最後一頓早餐,可是他的眼光太犀利,她怕自己藏不住,終於還是躺在床上直到樓下響起他汽車引擎發動的聲音。
她隨後也穿好衣服,短袖襯衫,牛仔褲,都是最為清慡簡單的款式。洗漱的時候,寧柰已經打扮好了,準備去超市。看見莊陌,她還好心情地問她想吃什麼水果。她嘴裡含著牙刷,支吾道,「葡萄吧!』
寧柰踩著高跟鞋出去了。
莊陌立刻加快速率,匆匆洗了個臉,便回了自己的臥室。她拖出箱子,做了最後的檢查,扣上金屬搭扣。她長長吐出一口氣,拖著拉杆向外走去去,到了玄關處,她有些留戀地緩緩環視一周,輕輕吐出一句,「叔叔,再見」便頭也不回地出去了。
此間才省相思錯
寧柰十點的回到家時,開了門,發現莊陌的拖鞋放在了鞋架上,她的黑色帆布鞋卻不見了,心裡咯噔了一下。她急忙跑進莊陌的臥室,發現空無一人,床鋪收拾得整整齊齊。心知莊陌怕是走了,她本想立刻通知莊子蔚,但一想到莊陌離開不正是自己求之不得的好事嗎?她便又換了鞋,拎著購物袋又出去了。
在附近找了一家咖啡館館,寧柰氣定神閒地要了一杯冷飲,慢悠悠地喝完了。等到快十點四是五的時候,她才掏出手機,打了個電話給莊子蔚。莊子蔚正在實驗室,按照一般習慣,他是不會接的,可是不知怎麼的,從早上離家,他就覺得心神不寧,上課的時候居然破天荒地講錯了一個小知識點,底下的學生驚得下巴都快掉了。
他接通了電話,那頭是寧柰著急的聲音,「蔚哥哥,莊陌不見了……」
莊子蔚腦袋一轟,什麼也聽不見了,只有一句如同回聲一樣不停地在腦子裡盤旋:莊陌不見了。莊陌不見了!莊陌不見了!
他掛斷電話,連忙和實驗助理打個招呼,連白大褂都來不及脫,就一路狂奔向停車場。一路上,偏偏又遇上了幾個紅燈,他握著方向盤的手因為用力,關節都泛了白,青筋一根根暴起。
終於到了家,寧柰開著大門等他,他一把推開她,鞋也不換,就奔進莊陌的臥室,沒有人。他瘋了一樣的將家裡樓上樓下的房間都找遍了,還是沒有人!
莊子蔚的臉上像烏雲密布的天空,他怒吼道,「莊陌,你給我出來!莊陌,你給我滾出來!」
寧柰見他一副癲狂的樣子,惴惴不安地插了一句,「我都找過了,她不在。她床下的旅行箱也不見了。」
莊子蔚一把捏住她的脖子,惡狠狠地問她,「是不是你和她說了什麼?」
寧柰覺得脖子都快斷了,她拼命地去掰他的手,莊子蔚見她要說話,這才鬆了手,但眼睛依然如盯住獵物的鷹隼一樣,絲毫不放。
寧柰後怕地揉著脖子,委屈道,「我早上八點就去超市了,根本不在家。我回來的時候,她已經不在了,我立刻就打電話給你了。」
莊子蔚眼光掃向沙發上的購物袋,走上前去,在裡面扒拉一陣,拿起收據小票,掃過尾段,寒聲問她,「你九點半就結帳了,為什麼十點四是五才給我打電話?」
寧柰驚恐地看著莊子蔚一步步向她逼近,哆哆嗦嗦地說出了實情。
莊子蔚倒沒有拿她怎麼樣,她剛鬆了一口氣,就聽見莊子蔚冰冷的聲音,「既然她走了,你的存在也沒有意義了。你該回哪兒就回哪兒去吧!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
寧柰不敢置信地看著他,「你,你,你趕我走?」
莊子蔚突然暴喝道,「快滾!」
「你怎麼能這樣對我,我們,我們已經那個了……」寧柰還在垂死掙扎。
「閉嘴,你還好意思說。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酒里加了料嗎?」
寧柰的臉一下子變得如同白堊一樣。
莊子蔚看了一下手錶,「十二點之前,你給我從這裡消失,把你所有的東西通通帶走。老爺子欠你們寧家,我可不欠!」
寧柰沒有想到莊子蔚如此冷酷,她哭著跑進了房間。
莊子蔚又進了莊陌的臥室。她的臥室收拾得異常整潔,幾乎所有的東西都擺放在原位。仿佛她只是出去轉悠一趟就會回來似的。
莊子蔚打開衣櫃,她的衣服基本上都在,她只帶走了幾件最簡單的襯衣和針織衫還有兩件外套,那些精緻昂貴的裙子小禮服都被留下了。
書櫥里倒是空出了幾個位置,看來她帶了些書走。
拉開抽屜,她歷年生日,他送的那些值錢的項鍊首飾原封不動地擱在裡頭。
當莊子蔚拿起床上的枕頭時,他的怒氣達到了頂峰,他給她零用的信用卡還有家門鑰匙居然她都留下了!她這是什麼意思?徹底和他撇清關係嗎?
她竟敢離家出走!肚子裡懷著他的孩子,她竟敢離家出走!
莊子蔚拎著車鑰匙,又是急吼吼地上了車,向車站疾馳而去。
到了車站,他拿著皮夾里莊陌的照片問遍了每個窗口,得到的都是失望的答案。
沒有人看見過她。
居然沒有人看見過她。
汽車站,火車站走遍了,問遍了,都沒有任何線索。
莊子蔚頹然地靠在車上,茫然地看著眼前來來往往走南行北的旅客們,他多麼渴望他的莊陌能夠突然出現在他面前,笑顏如花地望著他……
不會的,她不會回來了。這一回她是鐵了心離開他了,他終於失去她了……
莊子蔚回到家時,寧柰已經乖乖離開了。諾大的房子終於只剩下他一個人了。
夕陽如血,如同一枚火漆,殘忍地封起了過去種種。
莊子蔚坐在沙發上,垂著頭,雙手扶著額頭。他努力回憶著昨天的每個細節,希望能從裡面看出一些端倪。莊陌在這之前並沒有流露出絲毫離開的跡象,以他對她的了解,莊陌決計沒有這等城府,能夠掩飾到連他都看不出來的地步。
昨天晚上。
昨天晚上,他回到客廳接電話的時候,眼角餘光似乎看見莊陌從樓梯那邊下來。當時也沒多想。那邊通向的是樓頂的天台。莫非他打電話的時候她也在天台。可是在天台並沒有看見她呀。
如果她當時也在天台的話,他和亞當斯的電話她應該聽見了,他們不過聊了一些學術問題。不好,莊子蔚突然恨死亞當斯了,這廝什麼不可以說,偏偏和他討論什麼近交。莊陌最近敏感得要命,她聽到近交這還得了,鐵定聯想到自己身上去了。她一定以為自己把她當成試驗品了。
理順了思路,莊子蔚簡直想直接飛到波士頓將亞當斯海扁一頓。
孤燈照影度寒宵
莊陌擔心莊子蔚會找到她,沒有敢在車站內坐車。而是上了經常在車站外圍接活的私車。她其實也不知道該去哪兒,原本想回A市的,但考慮到莊子蔚一定也會想到那裡,便去了鄰近A市的一個三線城市T市。
到了T市車站。她下了車,先去附近的報刊亭,買了一張新的手機卡裝進了手機。車站附近有不少房屋中介,她挑了一間看上去比較可靠的,走了進去。
「我想要租房子。」
一個中年女人抬頭看了她一眼,心不在焉地問她,「多大的?水電家具電器要齊全嗎?地段有要求嗎?」
莊陌想了一下,斟酌著開了口,「房子不要大,五十平方米以下,最好在比較方便的地方,水電要齊全,最簡單的家具就可以了。」
女人隨手在電腦上敲擊一陣,「鹽湖路79號有間房子,四十七平方米,水電齊全,裡面有最簡單的家具,還有電視機冰箱和熱水器。房租六百一個月。」
莊陌盤算了一下,同意了,看了戶主的房產證身份證複印件之後,她付了五十塊錢押金,又說「我剛到這邊,能不能現在就去看房,我想今天就搬進去。」
女人同意了。叫了輛計程車,喊了手下一個年輕姑娘和她一起去了。
到了那邊,莊陌才知道是一幢老式住宅樓的二樓,開門一看,裡面桌椅床鋪都挺全,冰箱電視熱水器試了一下,都好用。水電也一切正常。
簽了房屋租賃合同,莊陌考慮到自己跟前錢也不算多,便先租了三個月,付了押金後。她拿到了鑰匙。
等到那個年輕姑娘走後,她稍微歇了片刻,又拖著行李鎖了門去附近的便利店打聽換鎖的地方。
換完了鎖,她的心才落回了肚子。
鎖了門,她覺得疲乏得要命,也顧不得床上連床單都沒有,就躺在床墊上睡了一覺。
醒來時天色已經暗了,她將車上剩下的麵包就著礦泉水吃了,勉強填飽了肚子。
開始收拾屋子。簡單打掃過後,她開始列出必須採購的東西,因為要考慮預算,她不得不仔細斟酌,能不買的儘量不買。
床單、被子、電飯鍋、碗筷、毛巾、臉盆……要添置的東西居然還不少,她開始有點後悔把那張信用卡扔下了。
當她正在考慮找工作掙錢的時候,莊子蔚也正坐在家中她的床上擔憂起來。莊陌從來沒有單獨生活過,她能夠照顧好自己還有肚子裡的孩子嗎?她連錢都沒帶什麼,身上也沒有值錢的東西,該怎麼生活?她大學還沒有畢業,怕是連工作都不太好找,何況她還懷著身孕,這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