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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7:29:05 作者: 司溟
    「大哥六年前出了車禍。」

    莊悟新頹然地跌坐在椅子上。「這個孽障啊!我還沒死他竟然敢死在我前面!」

    莊子蔚也不說話。

    這時,從後室走出一個四十多歲的女人,穿著紫色香雲紗的旗袍,妖妖饒饒地走到莊新悟跟前,替他捏著肩膀,軟語勸慰著。

    莊新悟好半天才緩了過來,朝莊陌揮手,「丫頭過來,給爺爺好好看看。」

    莊陌抬頭看了一下莊子蔚,這才緩緩走向老人。

    「你多大了?」

    「十八。」

    莊悟新嘆了口氣,「也該認祖歸宗了。」

    「哎呀,這是大少爺的姑娘吧,真不愧是老爺子的嫡親孫女,長地這麼漂亮,我那些舊時的姐妹就是跑也趕不上。只可憐小小年紀就沒了……」

    「三姨太,你嘴巴注意一點,她和你可不一樣,不是什麼紅伶名角。」莊子蔚不客氣地打斷了她。

    「你----」女人有些氣急敗壞地看向莊悟新,「老爺子,你看看二少啊,我不過不小心說了句話,又沒有惡意,你可要為我作主啊!」

    「好了好了,你也少說兩句,老二難得回來。」

    女人嘟嘟囔囔著,「你就是偏心,我和子蘅天天守著你,你倒是把我們娘倆當糙,老二成年不歸家,早把你忘哪旮旯里去了,你倒把他當個寶……」

    「既然您身體健康,我們也就不在這裡多留了,莊陌過來!」莊子蔚寒著臉。

    「閉嘴,什麼時候輪到你說話了,給我回房!」莊悟新朝女人吼了一句,女人這才悻悻地扭著胯走了。

    莊悟新又開始訓斥起莊子蔚來,「你也太不像話了,老大出這麼大的事也不知會我一句。」

    莊子蔚在右首的一張柚木圈椅上坐定,冷冷瞟了他一眼,「你會去嗎?這麼些年你可打聽過半點大哥的消息?」

    「當年是他為了和那個女人在一起,和我斷了父子關係,哪有做老子的向兒子低頭的話!」

    一陣沉默。

    莊悟新又是重重一嘆,「吾心甚慰,吾心甚慰,我的這兩個好兒子沒一個讓我甚慰的!

    「放心,你還有你的小兒子。」莊子蔚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

    「你----,那個更是不成器的東西,只曉得吃喝嫖賭。唉,我這一生是做了什麼孽啊!」

    「這個要問您自己了。這次把我騙回來就是為了找個人聽你訴苦?」

    莊悟新看著自己最喜愛的二兒子,心頭湧上一種難以名說的無力感,就這麼一會兒,他身上那種狠辣之氣已經去了大半,濃重的暮氣環繞著他,讓人感嘆這終究還是一個老者。

    「秉禮,房間收拾好了嗎?」

    孫伯連忙說,「早收拾好了,二少爺的房間一直有人打掃的。不過不知道孫小姐也過來了,我這就派人給小姐收拾房間。」

    「你們倆先歇著吧!有話明天再說。」莊悟新背著手踱回裡屋去了。

    衝冠一怒為紅顏

    「走吧,我帶你四處轉轉。你爸爸年輕的時候一直生活在這個地方。」

    於是莊陌跟著莊子蔚四下轉悠起來。

    這片老宅占地極大,完全是舊時庭院的設計。主屋坐北朝南,開敞四合,氣象攝人。山石樹木點綴其間,更增勝致。

    由於是老宅,地面用的是水磨方磚鋪就,屋內梁棟椽子全是名貴的木料,烏木、紅木、柚木一類,儘是深色系的木料,使得整個宅子顯得有些陰森抑鬱之氣。窗戶也是仿的古時的漏窗,窗窗不同,雖有些刻意,但好在沒什麼習氣。屋外的樹色天光被窗戶籠進懷中,倒也是一番景象。

    莊子蔚正指點莊陌看屋前的一片「黃杆烏哺雞」的竹子,這種竹子杆是黃的,遠看過去一片富貴氣象,沒什麼意思。卻聽見一個輕佻的男聲,「二哥,什麼風把你吹回來了?」

    莊陌看向來人,二十出頭年紀,皮囊長地不錯,但全無氣質可言,眼風輕浮,腳步虛晃,浪蕩氣悉堆眉梢,標準的紈絝子弟形象。莊陌背過臉,不去看他。不料他卻不住地瞟向她,「二哥,把小嫂子帶回來了?」

    莊子蔚也不搭理他,拉著莊陌轉向別處去了。

    莊子蘅憤憤地呸了一口,「拽個吊,莊家以後還不都是我的!」摸摸下巴,朝著二人的去向看了看,「那小妞兒長地真不賴,水靈靈的,就是咪咪小了點,屁股不夠翹。」真難為他了,莊陌穿著大衣他也看的出來。

    晚上在花廳擺飯。花廳中間設著一張靈芝紋方桌,四張捲雲紋扶手椅擺放在四周。花廳四角各設花幾,上面放著抽葉藤一類的纏繞式垂下的綠葉植物。側面牆壁掛著四條屏的字畫。

    莊悟新坐著,三姨太岑玉芬站在他後面。莊子蘅見莊子蔚和莊陌也到了,一屁股坐在左邊的座位上,直嚷「上菜上菜。」

    莊陌剛在下首坐定,莊子蘅眼珠一轉,不滿地朝莊悟新說道:「爸,咱家吃飯女人可是不上桌的啊!」那邊岑玉芬也一副委屈的要命的樣子。

    莊陌困窘地不知如何是好。莊子蔚按住她的手,眼皮都沒抬,聲音不大卻自有一番威嚴,「她是莊家嫡長孫女,自然和別的女人不一樣。」

    「大哥不是和家裡斷絕關係了嗎?」莊子蘅反駁。

    莊悟新一拍桌子,「老三你給我閉嘴!」

    傭人將菜一道道擺上方桌,莊子蘅一看菜色,又不樂意了,叫喚起來,「爸,你怎麼讓廚房都燒地素菜啊!又不是和尚!」

    「今天替你大哥吃齋。你不吭聲沒人當你啞巴!」

    莊子蘅這才安靜了。

    吃飯的氣氛相當壓抑。莊陌只扒了一小碗飯便不想再吃,莊子蔚筷子也不怎麼動,倒是先前叫喚地最厲害的莊子蘅一直沒停筷子。

    好容易等莊悟新用茶水漱了口這頓飯才算結束。

    莊子蔚跟著莊悟新去了書房。

    書房大而空闊。朝南擺著一張造型獨特極其少見的紫檀木書桌,桌面邊抹冰盤沿線角,面下打窪束腰。抽屜部分有金屬拉環,上面雕飾著簡潔圖案。四腿外翻成彎角,落在方形須彌式檯面上,帶龜腳。一對酸枝木的雲龍紋櫃格放在書桌後面。齊頭而立,分為四層,裡面放著各色古董還有書卷。

    不等莊悟新坐定,莊子蔚就自己在書桌對面的一張矮圈椅上坐了下來。

    莊悟新不滿地瞪他一眼,倒也沒多說什麼。只是問他,「老二你玩夠沒有,打算什麼時候回來接我的班?我就不明白你就這麼喜歡當個窮教書的?」

    莊子蔚眉毛一蹙,「我早跟你說過了,我對你的生意一點興趣都沒有。如果您還是要和我老生常談的話我就回房去了。」

    「你現在翅膀拐硬了是不是?」莊悟新虎著臉。

    莊子蔚不理睬他,從口袋裡摸出打火機,也不拿香菸,左手只是一個勁地反覆打著火石。

    莊悟新如今拿這個兒子基本全無辦法,只得轉換話題,「老二,說說莊陌是怎麼回事?你怎麼會和她在一起的?」

    「我現在是她的監護人,她和我一起生活了六年了。」莊子蔚神色淡漠。

    「她媽呢?」

    莊子蔚的聲音低了一度,「秦瀾不見了。」

    「不見了?什麼叫做不見了?」莊悟新怒道。

    「大概是跟人跑了吧。」

    聽了這話,莊悟新的臉色驟然難看起來,看上去就像剛出土的青銅器似的,「好!好!又是一個跟男人跑路的,為了什麼?她又為了什麼?她和老大不是感情很好嗎?!」

    莊子蔚神色晦暗難懂,半天才似笑非笑地接了一句,「誰知道呢?您也早點休息吧!」說完便起身離去了,留下莊悟新一個人枯坐在書房裡。

    莊陌一點都不喜歡現在住的這件廂房,屋內大概由於許久無人居住的緣故,有種濕漉漉的霉味,即便已經熏過檀香,味道還是怪怪的。她抱著膝蓋坐在那張夔鳳捧壽高低床上,盯著床柱上的祥雲圖案發呆,也不知道他在幹什麼?心思很容易就轉移到了莊子蔚身上去了。

    「小侄女。」一個輕薄的男聲傳來。

    莊陌警覺地看向莊子蘅,「你來幹什麼?」

    莊子蘅向前兩步,嬉皮笑臉地回道,「我來安慰安慰我漂亮的小侄女啊!」

    「你的安慰我收到了,你請回吧!我要睡覺了。」莊陌冷冷地盯著他。

    莊子蘅心中一跳,媽的,這丫頭帶些薄怒的樣子越髮漂亮了。瞧瞧那眉眼,黑白分明,水波瀲灩。那皮膚,白裡透紅,真想摸一把。想到這兒,他的喉頭忍不住動了一下。

    莊陌已經站到了地上,見他的神色有些反常,向門處退了退。莊子蘅也叫色從膽邊生,全然犯了渾,竟然伸手拉住了莊陌的手臂,涎著臉說道,「來,讓你小叔叔好好疼疼你。」手已經摟向莊陌的腰。

    莊陌何曾見過這個,又驚又急,也忘了喊人,只是一味去踢打他。奈何男女力氣相去甚遠,反而被莊子蘅緊緊箍在懷裡。莊子蘅的手四下亂摸,莊陌已經滿臉淚水,終於記得叫人,大叫起來,「叔叔!」叫聲悽厲無比。

    莊子蔚的臥室和莊陌的房間相隔其實略遠,他剛準備洗澡,不知怎麼地心中一跳,便丟下換洗衣物去看莊陌。

    剛到門口發現門關著,裡面似乎傳來踢打的聲音,心臟尖銳地抽搐了一下,抬起腳,他朝著雕花木門就是狠狠一腳,幸虧年代已久,門板早已堅實不再,這一腳又用了全力,門很快就開了。

    一開門,莊子蔚就看見莊陌正被莊子蘅死死抱著,露出一片雪白的肩膀,那白光讓莊子蔚腦袋一哄,雙目立刻就紅了。他拽住莊子蘅的後領將他拉轉過來,緊接著一拳就揍在莊子蘅的鼻樑骨上。莊子蘅立刻殺豬似地嚎叫起來,滿臉全是血。莊陌撲到莊子蔚的懷裡,嗚嗚地哭了起來。

    莊子蔚緊緊抱住她,不停地撫著她的背。

    莊悟新和岑玉芬聽到動靜也趕了過來。岑玉芬看見自己兒子像蝦米一樣蜷縮在地上,一臉地鮮血,以為自家兒子吃了大虧,立刻捏著嗓子大叫起來,「殺人啦!」

    莊悟新看見莊陌的模樣心中已猜到大半,連忙喝止,「閉嘴!你想讓下人都知道這件醜事嗎?!」

    岑玉芬上前拉起莊子蘅,沖莊悟新叫道,「你就是偏心!老三被老二揍成這樣,你還護著他!難道就老二是你的種,老三就不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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