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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7:29:05 作者: 司溟
他哼了一聲,「裡面還要加中藥?」
「恩」莊陌一臉理直氣壯,又向垮著臉的莊子蔚嘴裡餵了一口。
「莊教授」,隨著聲音,虛掩著的門被輕輕推開。是他的研究生。
學校領導早已一撥一撥來看望並慰問過了,花籃果籃簡直堆滿了病房。看著學生手中又是花籃和果籃,莊陌頭大了。
學生顯然對於莊陌更感興趣,嘴裡和莊教授寒暄著,一個個的眼光卻直往她身上飄。
莊陌有些不自在。求救似地看看莊子蔚,莊子蔚卻故意不看她,只是招呼學生他們隨意坐。
「我去洗水果給你們吧!」莊陌想閃人。
其中一個冒失的男生連忙站起來,「小師母你太客氣了。」
莊陌被他這麼一聲「小師母」一喊,臉跟燒了似地,連大理石一般的脖子都成了緋色。「不是不是,你們誤會了。我是……」還沒說出口,莊子蔚攔住了她的話頭,「你去洗水果吧!」
她只得端著果盤躲進了衛生間。
水果很快洗好了。她卻不想出去。心跳地好快,簡直像要從腔子裡面跳出來。
為什麼不告訴他們自己和他的關係?
為什麼故意誤導他們?
莊陌想不明白,但似乎又有什麼念頭飛快地閃過,快地抓不住。
等到她一步三挪地走出來,才發現學生們已經離開了。
「終於捨得出來了?」
「他們這麼快就走了?」她的聲音有些低。
「恩」。
「那我也去學校了。」不等他回話,抓起背包,就急急地走了出去,好像有什麼怪物追趕她似的。
莊子蔚目送著她離去的背影,神色陰晴不定。
到底年輕底子好,莊子蔚恢復地很快。
出了院又在家裡靜養了一段時間就回學校了。
H大里如今關於莊子蔚的流言可謂甚囂塵土。眾口鑠金,三人成虎,果然是老祖宗的切身體會。莊陌也在流言中變成了所謂的「集清純與性感於一身,嬌媚羞澀的精靈一樣的人物。」
雪葬胭脂空皚皚
冬天漸漸逼近。S市很少下雪,今年卻似乎是個例外,天氣預報也說今年氣候有些反常。入冬以來已經下過好幾次雪了。
莊子蔚儘管在美國生活過相當一段時間,但似乎對聖誕節深惡痛絕。莊陌記得每到平安夜,只要聽見商場或人家裡傳來《雪絨花》的樂聲,他的臉色就會很難看。今年的平安夜竟然下起了雪。雪並不大。似乎倒給這個平安夜沾上了一種聖潔的味道。
莊陌坐在車裡,看著一片一片乾燥的雪花飄落在車窗上,很快就被刮雨器劃落。
看膩了雪花的莊陌將視線轉向窗外,路上一對年輕情侶也不撐傘,手挽著手,女孩子的臉蛋被風吹地有些發紅,頭髮上也有細碎的雪屑。男孩子低下頭,愛憐地拂去女孩子睫毛上的雪晶。女孩子踮起腳,在男孩臉上吻了一下,又快速地躲開。兩人笑著鬧著追逐著跑向遠方。
好幸福。
莊陌在心底嘆了口氣。有些怔忡地看著自己擱在膝蓋上的手。
莊子蔚不知何時開了廣播。
電台女主播輕柔的嗓音在溫暖的車內迴蕩,「今天是平安夜,我們的節目將在《雪絨花》悠揚輕快地旋律中與您相伴……」
莊陌下意識地就想去調台。莊子蔚看向她,墨色的眼珠里似乎有些說不出的情緒,「你幹嘛?」
莊陌絞動著手指,為難地說道,「我感覺你不是很喜歡這首歌。」
莊子蔚握在方向盤上的手指微微收緊,心裡卻在苦笑,自己的反應有這麼明顯嗎?莊陌居然都看出來了。
「其實雪絨花還是蠻好聽的。」他淡淡地開口。
就這樣,雪絨花的旋律如同空氣一樣,包圍著他們直到回家。
莊子蔚徑直回了臥室。開了酒櫃的門,取出一瓶波爾多,開了塞,連高腳杯都懶的拿,就拿著酒瓶直接坐在地上喝了起來。
雪花越發密集起來。
一切骯髒都被粉飾為純潔。
一切黑暗都被描繪為潔白。
莊子蔚的眼神有些迷茫地望向外面的純白世界。
也是這樣一個下雪的平安夜。當時莊子蔚還不過是麻省理工生物工程專業的大四學生。那個有著栗色捲髮黑色眼睛的漂亮女生突然出現在他身邊,身後的教堂里傳來雪絨花的旋律,女生微笑著用蹩腳的中文自我介紹:
我叫Rose·Snow,羅斯·斯諾。我是商學院的大二學生。我喜歡你很久了。
雪裡玫瑰。女生的長相氣質給他的第一感覺就如同她的名字一樣。
但他依舊拒絕了。那時的他正在努力學出成就向獨裁的父親證明自己,根本沒有閒情逸緻用於風花雪月上。何況他也不喜歡外國女人,外國女人花期太短,也許是因為她們少女時代過早地揮霍了美麗,一旦過了二十歲,她們就像染了霉斑病的花朵,沉悶而腐爛,毫無未來可言。
羅斯並不放棄,堅定不移地出現在他身邊,仿佛他是太陽,而她是圍繞著她轉的葵花。
她絮絮叨叨地和他說話,中文裡夾雜著英文,其實完全可以用英文自在溝通,但是她努力地學著中文,她是在告訴他她的決心。
她是混血兒,母親是韓國人,父親有1/2的墨西哥血統和1/2美國血統。她有一個土氣的中文名字叫史玫瑰。她為了莊子蔚去唐人街餐館學燒中國菜。
她終於打動了他。
兩個人在一起了。像所有初入愛河的人一樣,說著甜蜜的蠢話,相互接吻,急切的撫摸,生澀地進入。恨不得成天黏在一起。
在一起兩年多。然後如同所有爛俗的橋段一樣。
她以為他是個窮學生。
她暗中投入了另外一個富有的亞裔男生的懷抱。這個叫傑森的男生是莊子蔚的同學。
當然這一切起初他都是被瞞在鼓裡的。
她還和他在一起,為了他的論文。年紀輕輕的莊子蔚已經師從著名的生物工程專家史蒂芬教授。前途一片光明。可是女人天性里的短視讓羅斯等不了了。她從莊子蔚的電腦里拷走了他辛苦三個月的研究報告,獻給了他的新男友,因為傑森的父親是華爾街的銀行家,可以給她謀一個好職位。
這篇署名傑森的論文殘酷地將一切溫情的面紗戳破。
他不知道她怎麼能夠和他溫存過後,鎮定地輸入自己的生日,不錯,莊子蔚電腦的開機密碼是羅斯的生日。然後插入移動優盤,選擇,複製,粘貼。她怎麼能!
他決心報復。他不動聲色,把自己變成了一個綠雲罩頂還渾然不覺的蠢漢。然後將自己大一時發表的一篇《AAV介導的Α--SYNUCLEIN基因過表達致多巴胺能神經元損傷----一種製作輕度帕金森病大鼠模型的新方法》稍稍修改放進了那個名為「最新研究報告」的文件夾里,又不經意透露給羅斯。
等到確定論文被羅斯拷走後,他請黎逸潛入學校內部論文檢索網絡,將自己發表的痕跡走資料庫里抹去。等著傑森上鉤。果然,上次傑森只敢投稿給一個名不見經傳得小雜誌,這次膽子大多了,投給了一家中型雜誌。等到發表後,莊子蔚將自己發表的論文掃描文件電郵給雜誌社主編。
不是剽竊,而是徹頭徹尾的抄襲。傑森在素以嚴謹著名的麻省再也難以立足,被迫退學。受著牽連,羅斯的華爾街之夢破碎了,沒有哪一家投資銀行會接受有不良誠信記錄的她。
他記得羅斯哭著抱著他的腿求他饒過她。
他記得自己當時只是把他父親存在他銀行帳戶里的巨額存摺輕輕遞到羅斯面前。然後告訴她,「我是很窮。可是我父親很有錢。」
他記不得羅斯那時的表情了,一定很好看。
他當時只覺的解氣。還有一種鈍鈍的痛。
女人,這就是女人!
愛情,這就是愛情!
莊子蔚看著銀裝素裹的世界,腦袋一歪,癱倒在了地上。
隔壁莊陌聽見酒瓶在地板上滾動的軲轆聲。連忙跑進臥室。卻見莊子蔚只穿著一件寶藍色的羊絨衫,臥室雖然開著空調,但是窗戶卻洞然大開,冷風撕扯著窗簾形成各種抽象的線條。
莊陌連忙關上窗戶。又費力地想把莊子蔚拖到床上去。無奈莊子蔚一米八二的個頭她根本就拖不動,反而被他壓在了地上。她無法,只得將床上的被子墊在地板上,將莊子蔚拖到被子上,又去抱了一床被子替他蓋上。
可能是喝了酒的原因。莊子蔚臉上有些cháo紅。莊陌剛打算將他的兩隻胳膊塞進被子裡,卻被莊子蔚一把攥住了手腕,嘴裡還含糊不清地喊著,「不要走。不要走。」
莊陌掙脫不開,只得任他握著。
今晚的他看起來分外脆弱。蹙著眉頭,嘴唇緊緊地抿著形成一個倔強的弧度。莊陌忍不住屏出呼吸,低下頭仔細地去堪詳他,大概只有睡夢中的他才能讓她仔仔細細看個夠吧!
也不知道看了多久,莊陌終於支撐不住,歪倒在他身側,沉沉睡去。
清晨四點多的時候,莊子蔚被宿醉的頭痛弄醒了,剛掙開眼,卻發覺懷裡拱著一個腦袋,這一嚇酒醒了大半。懷裡的人仿佛睡地不太舒服,稍稍挪了一下,又換了一個舒服的姿勢,枕著他的胸口繼續睡著,嘴角還掛著一個淡淡的笑容,似乎正做著什麼好夢。
莊子蔚瞥見不遠處的酒瓶,記起了大概,昨晚竟然喝醉了,真夠失態的。
莊陌的手腕還被他緊緊扣在手中,依約能看見一圈紅色的痕跡,看來昨晚是自己硬拽著她了。想到這,莊子蔚如同被蠍子蜇了似的,連忙鬆開手。
莊陌沒有醒。他亦沒有動。她仿佛一隻慵懶的貓咪,團在他懷裡,汲取著他的溫暖。她的睡顏他初次得見,寧靜安詳,仿佛收疊了羽翼的天使,讓人忍不住想靠近。長而卷翹的睫毛像一把小扇子,小巧圓潤的鼻頭,粉山櫻一樣的嘴唇,皮膚白皙如牛辱,沒有一絲瑕疵。他的食指輕輕撫過她的唇,觸感如同果凍,嘗起來怕也是果凍一樣的清甜吧!
想到這,他鬼使神差地湊上去啄了一口,只是淺嘗輒止,這戰慄的觸碰卻讓他簡直欲罷不能。
他一定是中了蠱。
中了她的蠱。
他小心地起身,抱她回了她自己的房間。自己則躺在床上睜著眼睛直到第一縷陽光穿過窗簾fèng隙在地上投下菱形的光斑。
人間自有痴狂在
聖誕過後很快就是新年。元旦放假三天,往日裡他們兩人都是找個餐廳把這幾頓隨便打發了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