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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7:29:05 作者: 司溟
時間在我們的對峙中也凝滯了似的,走得分外慢。我感覺到他身上似乎一有股寒氣一直隱隱滲出,低冷低壓成一片薄片鋒刀逼近。我感到非常地憋悶,仿佛被無形的手扼住了脖子。
他終於鬆口,「念在你今天初犯,就饒了你這回。你最好不要再有下次。現在回你的房間去好好反省。」
我感激地看著他,「叔叔,絕對不會有下次了。以後就是門開著我也不會走進去的。」
他揮揮手示意我回房。
「那個,那個鑰匙為什麼會變成藍色。」走了兩步,我還是忍不住回頭問他。
「上面我塗了變色矽膠乾燥劑,你手上的汗水被它吸收了就會顯色。你小心一點,我實驗室里隨便一點化學試劑都可能送掉你半條小命」。
從這以後,我愈加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希望能扭轉上次他對我不好的印象。然而我很挫敗地發現,他是一個很難討好的人。
比如說,只要他剛進家門,我就會在玄關那裡替他拿好拖鞋。他卻會突然要我去拿另外一雙。等我拿過來,他卻已經穿上了原先的一雙。分明是耍我,但是沒辦法,誰讓我要仰仗他的鼻息過日子呢?
由於劉嫂只負責給我們燒午飯和晚飯,所以早餐我們兩個人都是各自隨便對付。
我纏著劉嬸教會我煮粥煎雞蛋這些最粗淺的廚藝,又偷偷背著他經過無數次失敗的演練,終於能弄得像樣子後,我開始正式上崗。我提前起床半小時燒早飯,很簡單的煎雞蛋和白粥。我上學比他上班早,所以我吃完自己的一份,留了一張字條給他,告訴他他的一份放在微波爐裡面,他起床後只要熱一下就能吃。結果中午放學回來時,我無比鬱悶地發現他只動了一點,字條上他添了一行字。「煎蛋不夠嫩,粥煮稠了。」無奈之下我只得繼續向劉嫂討教,大約一個多星期後,我燒的早飯終於及格了,沒有剩下。
不料某日吃午飯的時候,從來恪守「食不言」的他居然開口了,「明早吃什麼/」
我被他嚇著了,一口飯嗆在喉嚨里,差點沒噎死。好容易順了氣,我吃驚地瞪著他,「叔叔,你剛才說什麼?」
「我說明天早上吃什麼?」他的聲音已有點不耐。
「粥和煎蛋」我下意識地脫口而出。
「莊陌,難道你一連幾天吃相同的東西不會厭嗎?」
「可是我只會做那個啊」我有些為難。心中卻在腹誹,以前每天吃麵包也沒見你厭嘛!
「你不會學嗎?」
難得他發話,我只得認命地跟在劉嫂後面學著燒更多各式各樣的早飯,如此一來,一向不管閒事的劉嫂也忍不住主動提出,要幫我們燒早飯。他卻斷然拒絕。
自作孽,不可活。我的煮飯生涯何時才到個頭啊!我正在哀怨中,卻聽見身後傳來一個涼颼颼的聲音,「既然是你自己選擇的路,你就是跪著也要給我把這段路爬完!」
不過,這一切我發現還是值得的,起碼他看我的眼神,不再像以前那樣冷冰冰的了,開始有了一絲暖意。
吾家有女初長成
莊陌和莊子蔚在一起已經生活了有兩年。
較之十二歲時候的她,莊陌已經長開了些,臉頰上的嬰兒肥也早已經消退,美人胚子也約摸能看得出來。許是由於經歷的緣故,較之普通青春期少女的,她少了幾分嬌憨,卻多了幾許沉靜和幽嫻。
莊子蔚其實待她不薄,尤其是物質上。她從不開口問他要零花錢,一方面她不是欲望強盛的女孩子,另一方面是不需要,莊子蔚給了她一張銀行卡,密碼是她的生日,裡面的錢大概夠她零用到高中畢業。
她也曾疑惑過,當大學老師當真這麼賺錢?她家過去也算是中產階級,可是如今跟著這個叔叔生活,發現他的吃穿用度無不講究得可以。她曾經在他臥室看見一件尚未剪標的 Davide Cenci襯衣,銘牌上清楚地標著325美元的價格。讓她乍舌不已。
晚上,莊子蔚正坐在床上,膝蓋上攤著筆記本處理實驗數據。卻聽見遲疑的敲門聲。
「叔叔,叔叔」。莊陌的聲音,但是明顯帶了哭腔。
莊陌素來乖覺,骨子裡面卻倔強,很有主見,不會放縱自己的情緒。相處這麼些時候從未哭鬧過。他對此很滿意。今夜實在反常。
莊子蔚起來給她開了門。門口的小人一臉慘白,眼淚橫流,哆嗦著嘴唇,只是一個勁地喊「叔叔,叔叔。」
莊子蔚不覺地放柔了聲音,「怎麼了?」
「我是不是要死了,像爸爸一樣。我流了好多血,好多好多,床單都紅了……」
莊子蔚長到這麼大,從來沒像今天這般尷尬過。莊陌玉藕似的小腿上是鮮艷的血漬,顯然是順著大腿根部流下來的。他知道莊陌自從她父親去世就有暈血的毛病,這回大概嚇壞了,連鞋都沒穿,就赤腳跑過來了。
怎麼解釋?說女性達到青春期後,在下丘腦促性腺激素釋放激素的控制下,垂體前葉分泌刺激素(FSH)和少量黃體生成素(LH)促使卵巢內卵泡發育成熟,並開始分泌雌激素。在雌激素的作用下,子宮骨膜發生增生性變化;卵泡漸趨成熟,雌激素的分泌也逐漸增加,當達到一定濃度時,又通過對下丘腦垂體的正反饋作用,促進垂體前葉增加促性腺激素的分泌,且以增加LH分泌更為明顯,形成黃體生成素釋放高峰,它引起成熟的卵泡排卵;在黃體生成素的作用下,排卵後的卵泡形成黃體,並分泌雌激素和孕激素。此期子宮內膜,主要在孕激素的作用下,加速生長且機能分化,轉變為分泌期內膜;由於黃體分泌大量雌激素和孕激素,血中這兩種激素濃度增加,通過負反饋作用抑制下丘腦和垂體,使垂體分泌的卵泡刺激和黃體生成素減少,黃體隨之萎縮因而孕激素和雌激素也迅速減少,子宮內膜驟然失去這兩種性激素的支持,便崩潰出血,內膜脫落而月經初cháo?顯然不行。
真是為難他這個麻省理工大學生物工程專業的博士生了。莊陌已經嚇得快暈過去了,死死抱著他,他下意識地撫著她的背,很白痴地安慰她,「不要怕,這個叫月經。女孩子到了一定年紀都會有,它是女孩子長大的標誌。」
「長大為什麼會流血?」
他頭更大了,想吼她,看她這副可憐相,沒忍心。
「新陳代謝你知道吧?把舊的血液排出體外才會產生新的血液。這個,它會流好幾天,而且以後每個月都會在差不多的時候來一回。」
「流好幾天,血不會流盡了嗎?」
天哪,誰來救救他。她怎麼會有這麼多問題!
「不會的。雖然流好幾天,但是每天只會流一點。」
她似乎還想問,莊子蔚連忙說,「你先去浴室沖個澡,把身上洗乾淨。我去便利店給你買點東西。」
「哦」終於莊陌揉著眼睛進了浴室。
莊子蔚在便利店貨架上那五顏六色的衛生巾面前臉色鐵青。想他莊副教授居然淪落到要替個毛丫頭買女性用品,真是忍無可忍。他也不高興細看,挨個拿了一包,居然裝滿了推車。結帳的女士用一種古怪的眼神盯著他看,仿佛他是個什麼怪物似的。
他丟下大鈔,連零錢都沒要。逃也似地離開了這個讓他極度不慡的地方。
回到家,莊陌還在沖澡。他隔著磨砂拉門的fèng隙把一包夜用護翼衛生巾遞進去,這才感覺鬆了口氣。
Shit!簡直活見鬼,這些本來都是做母親應該承擔的責任,現在居然落在他一個當叔叔的頭上!他對秦瀾的恨意又重了幾分的同時,對莊陌也不猶生出幾分憐惜之意。
莊陌終於磨磨蹭蹭地從浴室里出來了。她穿著一件純白的桑蠶絲睡裙,上面有銀色的暗紋,小臉紅撲撲的,眼睛裡還濕潤潤地氤氳著水氣。她不敢看莊子蔚。
莊子蔚心中暗笑,這會倒害起臊來,剛才哭得跟什麼似的。他清清嗓子,「床單我已經替你換好了,早點休息吧!」
莊陌用她那水汪汪的眼睛感激地看他一眼,「嗯」了一聲,耷拉著腦袋,向臥室走去。
第二天清晨,莊陌剛把早飯煮好,就見莊子蔚一面扣著襯衣扣子一面向盥洗間走。
她不知怎的又想起了昨天晚上的事情,耳朵一陣發燒,正扭捏著,卻聽見莊子蔚說,「你快點吃,吃完今天我送你去學校。」
莊陌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平時她都是一個人搭公交去學校的。除了開學那次,莊子蔚從未接送過她上學。「那叔叔你的早飯……」儘管心中雀躍,她還是遲疑了一下。
「我今天上午沒課,回來再說,你快點,別磨蹭了。」
莊子蔚的坐駕是一部瑪莎拉蒂總裁行政版,黑色。即使在繁榮發達的S市,也是相當拉風的。
所以在校門口,莊陌下車時,便被經常在學校附近轉悠敲低年級學生竹槓的幾個混混盯上了。
早上第四節食體育課,結束地早,她去儲藏室換了衣服,準備向往常一樣坐車回家。學校門口有一條小路可以抄近路到站台,她背著書包走了沒幾步,就感覺有人跟著她,她回頭一望,兩個染著黃頭髮的痞痞的約摸十六七歲男生已經一左一右把她夾在中間了。她皺皺眉毛,「找我有事嗎?」
兩個人顯然沒料到她是這種反應,愣了一下,她卻整理一下裙擺,「沒事我就走了。」抬腿就準備離開。
其中一個反應快的上前攔住了她,「這小姑娘還真有意思,哥哥找你當然有事啦。」
「我沒有哥哥」莊陌一本正經地糾正他。
另外一個似乎不耐煩起來,故意粗聲粗氣地說道,「今天早上送你的是你家裡人吧,開那麼好的車,你家裡肯定很有錢,也借點給我們花花。」
「那我借給你們,什麼時候還給我?」
兩個人你看我,我看你,這小姑娘長著一副聰明像,怎麼跟傻子似的。還錢,虧她想得出來!
「這丫頭在裝傻!」兩個人對視一眼,開始去扯她的書包。
「你們兩個給我住手!」一個清朗的男聲。
「靠,誰啊,膽子上生毛了,敢叫老子住手!」剛一回頭,卻像戳了氣的皮球,聲音都變了,「老大?!」
一個瘦削的少年留著半長不長的頭髮,一副落拓不羈的模樣,他雙手抄在牛仔褲兜里,閒閒地依在一株懸鈴木樹幹上,「你們兩個還不快滾,上次沒被揍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