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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7:28:53 作者: 司溟
    盒子的左下角都貼了標籤,上面仔細地寫著隕石的名字和搜集地點,比如「白色扁柱狀單晶月球隕石,美國內華達洲」、「月球克里普岩隕石,墨西哥尤卡坦半島」、「混合岩質月球隕石,俄羅斯西伯利亞」。伍媚看著這些貌不驚人的石頭,神情沉靜,看不出悲喜。

    「夏商周,你有沒有聽過一首歌,叫《當時的月亮》?」不待他答話,伍媚便淡笑著唱起歌來。她的聲音輕忽迷離,叫夏商周無端覺得悲傷,眼睛微微發澀,仿佛有一粒雪花在睫毛上融化。

    一曲終了,伍媚低頭抿了一口茶水,看住夏商周輪廓清寂的眼睛,輕聲道:「有些月亮只適合留在當時,至於現在,我已經不需要了。」歪頭看一眼窗外,夕陽如同一隻巨大的紅氣球,被拴在某棵法國梧桐的枝椏頂端,「我已經有太陽了,日月同輝這種事,恕我無福消受。」說完她便起身,拿起手袋離開了。

    她的太陽,是沈陸嘉嗎?夏商周眼中是她曼妙的背影,耳畔是她動聽的足音,慘然一笑。

    晏修明目送著伍媚走出茶樓,又走進鼎言通體藍色玻璃幕牆的大樓,只覺得心中的不安逐漸加深。隨著暮色的加深,還起了風,冷得人生魂幾乎要出竅。

    自斟自酌地喝完了所有的茶水,夏商周面無表情地提著箱子結帳走人。

    「夏商周----」

    夏商周恍惚聽見人喊他,有些疑惑地駐足回頭,他看見一個苗條的人影向他走來。

    「夷光----」他下意識地喃喃出聲,一顆急速跳動的心臟將胸口頂撞得生疼。

    晏修明的眼神一下子變成了黃蜂的尾刺,她眼睫微垂,再抬起時已經帶上了不加掩飾的挑釁:「夏商周,你看清楚,我不是你的晏夷光。」

    夏商周看著她揚起來的尖尖的下巴,自嘲一笑:「抱歉。」說罷便欲離開。

    晏修明卻敏捷地攔在他身前,笑得意味深長:「現在的晏夷光和晏修明,你應該永遠不會認錯了。」

    「你什麼意思?」夏商周敏感地皺起眉頭,盯住她小而白的臉孔。

    將被風吹亂的頭髮夾在耳後,晏修明依舊微笑:「難道不是嗎?伍媚和我如今可沒有幾分相像。」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夏商周收回視線,淡然答道。

    「夏商周,你想不想見你的兒子?」晏修明忽然笑得如同一尊坐蓮的觀音那樣悲憫。有流浪貓從她身後的的灌木叢里弓腰急躥過馬路,在車流中東突西沖,因為瘦,整條脊樑一格一格突出來,扎眼極了。

    夏商周卻連打兩個寒噤,身體裡的血流仿佛退cháo一般急速涌下腳底,渾身失血一般隱隱發涼。他費力地蠕動嘴唇,「你說什麼?」

    「六年前,我給你生了一個兒子。」晏修明一字一頓。

    「不----」夏商周痛苦地出聲,像一隻負傷的獸。手中的箱子猝然落地,有玻璃盒子碎了,鐵鏽紅的隕石摔在地上,像鮮血淋漓的一顆心。

    「伍媚就是晏夷光,對不對?」晏修明按捺住心底的恐懼,努力裝出篤定的口吻一步步逼進夏商周,現在他才是獵物。

    夏商周盯住她的小腹,仿佛不敢相信那裡居住過一個有他骨血的孩子,那樣細瘦的腰肢。

    「告訴我,伍媚就是晏夷光。」 道旁樹木枯枝的黑影映在晏修明的面孔上,仿佛原始部落里詭譎的圖騰。

    「是----」夏商周痛楚地發聲。

    「那孩子被京津一戶叫唐在延的中學老師收養。」

    風將她的長髮和圍巾吹絞在一起,夏商周覺得那是一根黑色的繩索,已經套上了他的脖子。

    作者有話要說:可憐的夏商周,其實他真的很無辜,造化弄人啊。

    ☆、60秘密的陰謀

    冬天的天色總是暗的相當早。出了鼎言的大樓,伍媚看著天邊鉛灰色的雲絮,緊了緊脖子上的圍巾,去停車場拿車。

    地下停車場內車基本已經取了個乾淨,她的奧迪Q7顯得有些孤零零的,緩步走到車前,伍媚發現車身前的水泥地上用白粉筆不知道寫了幾個什麼字,她有些好奇地彎腰去看。

    是不成單詞的幾個字母,大概是哪裡的小孩溜進來的塗鴉,伍媚正要站起來,卻有熱烘烘的人氣靠近,從她的背後忽然躥出來個男人,用手帕捂住了她的口鼻。那種帶著甜味的刺激性氣味剛一靠近,她便知道是浸了乙醚一類的麻醉劑,冰冷地勾了勾嘴角,她果斷地選擇屏住呼吸,然後便軟軟地癱倒在男人肩膀上,沒有人注意到她的車鑰匙被她死死捏在右手掌心,左手的手指也仍然死死扣住手包的提把。

    男人不疑其他,拿開手帕之後只是猥瑣地在她臉上摸了一把。然後伍媚覺得男人像丟牲口一樣把她塞進一輛桑塔納后座車廂內,自己坐在了副駕駛的座位上,招呼駕駛座位上的同伴開車。

    「這妞兒長得可真辣,咱兄弟兩個可以好好開開葷了。」開車的男人剪著圓寸頭,饞癆似地從後視鏡里看不一眼伍媚。

    「天上掉下的大肥肉,又有錢賺,還有美女給上,真他媽划算。」負責動手的那個男人身材胖大,往位置上一坐,褶皺的肚皮如同一層層梯田。

    因為閉氣的及時,伍媚感覺頭裡只是微微有一些犯暈,她在心裡冷笑,除了晏修明,她不知道在藺川這個城市還會有誰這麼巴不得她消失,或許,陸若薷也有嫌疑?如果她還是晏夷光,今天的她大概就只剩下一堆被啃過的肉渣了。這樣一想,她幾乎感激起那幾個月晚上睜著一隻眼睛睡橋洞,白天跟著害了白內障的老賊頭後面做三隻手的日子了。

    因為乙醚只有大約三十分鐘的效果,桑塔納一路開得極快,伍媚通過在心底數彎道,估摸二人將她帶到了城西。

    很快,伍媚被圓寸頭半拖半抱出了后座,緊隨其後的是一件風衣,兜頭蓋臉地罩上了她的身體。胖子開道,圓寸頭則架著她進了棟舊樓,七拐八繞之後兩人挾著伍媚進了一間鬼鬼祟祟的小旅館。伍媚知道這種小旅館一般都藏匿在老樓的深處,像鴿子籠,靠口耳相傳來招徠顧客,而消費它們的多是一些還在念大學的青春萌動又潦倒的小鴛鴦,或者是深夜時分塗著劣質口紅穿著極少布料的站街女。

    胖子從口袋裡摸出鑰匙開了門,即使閉著眼睛,伍媚都能感覺到兩雙綠頭蒼蠅一般圍繞著她打轉的眼睛把他們和她之間的關係一下子降到了最本質、最獸性的位置。她藏在沾惹了男人汗臭味的風衣下的右手悄悄捏緊了小刀,平日裡那只是她車鑰匙上的裝飾品,可是一旦在某個特別時刻,這把精鋼鍛造的小刀可以利落地劃斷喉管。

    三個人已經進了房間,圓寸頭用背脊去頂合上門的那一瞬,伍媚動了。寒光閃閃的小刀直接奔著男人□在外的脖子劃了過去,阮咸告訴過她,人體頸部的血供十分豐富,來源於頸總動脈和鎖骨下動脈,頸部大動脈一旦受傷,鮮血會像凡爾賽宮的噴泉一樣噴湧出來。她還沒有阮咸那種視人命如糙芥的魄力,所以她避開了圓寸頭的動脈,不過即使是這樣,圓寸頭也被自己的血嚇壞了,捂住脖子徑直暈了過去。

    領頭的胖子卻不似同伴這般膿包,當然他還是沒有將眼前嬌滴滴的小娘皮放在眼裡,兇悍地啐了一口唾沫,他蒲扇一樣的大掌向伍媚的臉蛋招呼過去。伍媚已經丟下刀,她的右手緊緊捏成拳,瞅准位置就狠狠地朝胖子油光光的鼻子上揮了出去。男人吃驚地瞪大了眼睛,他決計沒有料到這個小娘皮居然是條會咬人的美女蛇,要知道人的鼻骨兩側有兩塊很小的淚骨,既薄且脆,一旦壓迫到淚骨,鼻翼會酸痛到流淚不止。趁著他吃痛縮脖子,腦袋向後仰的一瞬兒,伍媚又化拳為掌,朝胖子肥厚的下巴狠命一擊。

    從胖子的喉嚨眼裡含糊地發出一聲哀嚎,至此,兩個男人全部被放倒在地。伍媚雙手叉腰,急促地喘了口氣,這才用刀將床單割斷成條,將胖子和圓寸頭分別結結實實地綁在了床腿上。要不是當年跟著阮咸後面學了一年多的泰拳,現在等著任人魚肉的恐怕就是她了。

    去逼仄的小衛生間用涼水洗了把臉,伍媚從地上撿起自己的手包,拿出煙盒,她現在需要抽根薄荷煙來換換腦子。

    而此時,晏家那張鋪著淺褐色格子的細麻桌布的歐式風格的白色大圓桌周圍坐著的是晏經緯、陸若薷和沈陸嘉三人。

    馮青萍帶著女兒正在廚房裡忙碌,動機顯而易見,自然是存心要晏修明在未來的婆母面前留下勤勞賢淑的印象。

    沈陸嘉卻有些心神不寧,他既不喜也不擅交際,尤其是飯桌上那些有目的的假話,無原則的吹捧,簡直讓人倒盡胃口。當年之所以選擇做私募起家,也是因為只要你有本事叫錢生錢,自然不需仰人鼻息看人眼色,更別提做小伏低喝酒陪客了。對他而言,每一場飯局都是一次徒刑,更勿用說像今晚這場他本身被作為狩獵物的鴻門宴了。所以他提前交待了岑彥,八點的時候給他打電話,藉機遁走。

    開席之後,各懷心事的五個人一時都沒有講話。晏修明視線緩緩掃過桌上每一張面孔,然後握住高腳酒杯,率先站了起來。

    「陸阿姨,沈大哥,謝謝你們今天過來。我先干為敬,你們隨意。」說完便一仰頭,將高腳杯里的紅酒一飲而盡。

    陸若薷本就腿腳不便,當然也不可能給一個小輩起立,沈陸嘉倒是趕緊跟著站了起來,和晏修明碰了一下杯子之後便也抿了一大口酒。

    馮青萍趁機和沈陸嘉客套:「陸嘉你少喝點,晚上還要開車,不安全。」

    「一點紅酒,不打緊。」

    陸若薷斜睨一眼兒子,斷定他沒有主動準備禮物,心下冷笑一聲。優雅地從手包里拿出一個扁盒子,陸若薷推到晏修明的面前,淡笑道:「修明,我們的一點心意,打開看看。」

    裡面是一條御木本項鍊,120顆南洋珠和日本養珠串成的珠鏈,墜頭是足有五克拉的淚滴形切割鑽石,襯著深紅色的絲絨內襯,相當耀眼。

    「沈太太,這個太珍貴了,我們不能收。」馮青萍已經麻利地盒上了蓋子,「我聽說在日本,御木本家的珠寶都是做母親的留給自家姑娘當嫁妝的,這個生日禮物實在太珍貴了,我們不能收。」

    陸若薷卻瞅一眼晏修明空蕩蕩的手腕,依舊笑道:「不過是條項鍊罷了,有什麼大不了。修明,你該戴上那個鐲頭,你皮膚白,那個鐲子又是老坑玻璃種皇帝綠的,你戴在手腕上肯定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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