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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7:28:53 作者: 司溟
    晏家人已經搬遷到藺川他是知道的,但是他決計沒有想到,伍媚已經和他們見面了。父女三人居然這樣弔詭地站在一起,面對著鏡頭微笑。他忍不住想起伍媚那次在紅磨坊和他最後說的那句話----「晏夷光的過去,伍媚已經全都不記得了。一點都不記得了」。每當想起這幾句話,他都控制不住地有種脊背發涼的感覺。她選擇背叛自己的歷史,拋棄自己的過去,到底是想要做什麼?

    他又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六年未見的晏修明,她的臉上應該也微微動過一些刀子,但是如今只有在她的臉上,他還能看見一些屬於晏夷光的曾經。

    「不好意思,要各位久等了。」一個洪亮的聲音伴著腳步聲響起,是發展銀行董事會的主席陳鑒生,後面跟著發展銀行的行長和幾個副行長。

    一干人客套了幾句,陳鑒生念出了入圍名單,一共五家事務所入圍,晟時、摩曼都俱然在列,各家心底大致都有譜,無論中與不中,會議室里始終是一派波瀾不驚。陳鑒生摸著啤酒肚笑起來:「這次年終換審的入圍名單是由我們董事會審計委員會主持的,但是正式開標時拍板的可就輪不到我們了,是上面派下來的專家組主導的,我們董事會對這次選聘是真真正正沒有任何話語權。」他這番話的不過是為著提前撇清責任,免得有事務所跟綠頭蒼蠅似的直在他們身上動腦筋和做功夫,到時候落選了肉沒吃到什麼,反而惹出一身腥臊來。

    領了正式標書文件之後,沈陸嘉朝夏商周微一頷首便欲離去。不想夏商周直接喊住他,希望借一步說話。

    兩個人的助理乖覺地拿著文件替自家BOSS望風去了。沈陸嘉和夏商周兩個人則站在走廊的虎尾蘭和綠蘿之後,他們二人今日穿的都是藏青色帶豎紋的青果領西裝,白襯衣,鉑金袖扣。身材相仿,背後看上去活像兄弟兩個。唯一的區別大概就是領帶了。沈陸嘉習慣用復古的純色寬領帶,系成溫莎結;夏商周則是印花窄版領帶,系亞伯特王子結。

    「沈總,我想向你了解一下伍媚的情況。」夏商周直奔主題。

    沈陸嘉心中立時不悅起來,面上還是淡淡的,語氣卻不覺硬了一分:「她已經離職,如今在鼎言工作。」

    「沈總可否告知我她離職的具體時日。」夏商周想弄清楚請晏修明加盟《舞!舞!舞!》是否來自於伍媚的授意。他只是不希望最後的結局是魚死網破。

    「夏行長對她倒是相當關心。」沈陸嘉勾了勾唇角。

    他一直都稱呼夷光為「她」,夏商周心中這才警鈴大作。他迷了眯眼看住沈陸嘉:「沈總對她似乎也護犢子的緊。」

    沈陸嘉淡然一笑:「關心自己的女朋友,想必夏行長可以理解。」

    作者有話要說:男人的戰爭拉開序幕,女人的戰爭已經打響……

    這本其實改叫《戰爭與戰爭》……

    ☆、56包法利夫人

    晏修明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多的燈,攝影棚里一溜兒的都是長相古怪的燈具,見她似乎看得饒有興致,正在準備器材的攝影助理笑著將強光燈、鹵鎢燈、汞燈、螢光燈、鈉燈、弧光燈、氙燈逐一指給她看。

    攝影助理是一個口水充沛的藝術青年,說到自己的專業範疇,唾沫點子直濺,偏還沒有什麼眼力價兒,嘴皮子就是不肯停。直到晏修明外套口袋裡的手機鈴聲響起,她趕緊如蒙大赦一般朝助理微微頷首,出去接電話了。

    來電顯示是沈家的座機,吸了口氣,晏修明接通了電話。

    「陸阿姨,您好。」

    「修明,最近是不是挺忙的,上次來過之後我有一段日子沒見著你了。說老實話,我一個人待在家裡,也挺悶的。」

    「陸阿姨,等我一有空就去看您。這幾天剛接了一部電影的客串,不然肯定去叨擾您了。說句不怕您笑話的,上次嘗過之後我一直都念著張媽的醪糟蛋花湯和南瓜盅。」

    「等你哪天過來,我讓張媽給你做。對了,你參演的那部電影是不是叫《舞!舞!舞!》,我在報紙上瞧見了。」陸若薷儘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隨意,「那天開機儀式上你那一身真是漂亮,把台上的其餘幾個姑娘全都比下去了。」

    晏修明也是踩著尾巴頭會動的人物,立刻順著陸若薷的話尾巴接下去,「陸阿姨您那是和我熟悉,才覺著我好看,我旁邊穿黑衣服的伍小姐,那才是真正的國色天香。」

    「那個黑衣服的,我模模糊糊有些印象。」陸若薷竭力裝出回憶的口吻,「她好像不是演員來著吧?」

    「那位伍小姐現在是鼎言的總經理,非常能幹的一位女性,很了不起。」

    「我想起來了,陸嘉他爺爺過世時她也來弔唁過,那個時候我記得她是以晟時的高管的身份來的吧?」

    陸若薷的聲音聽上去很有幾分疑惑,晏修明忍不住微微勾唇一笑,難怪說這年頭誰不是帶著一箱子面具走天涯。

    「是啊,伍小姐原來是晟時的公關總監,最近才跳槽到鼎言的。陸阿姨,有些話我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有什麼體己話跟陸阿姨直說,不妨事的。」陸若薷捏著聽筒的手不由緊了緊,她感到兜了這麼久的圈子終於要迫近正題了。

    「因為這部電影是鼎言獨資的。我現在在劇組聽到了一些傳聞,是關於沈大哥的。」晏修明放輕了聲音,「鼎言前一陣子不是被收購了嗎,聽說真正的收購方其實是…晟時…」

    陸若薷蒼白的手指下意識地絞著電話線,電光火石里她立即想通了一切,原來她的好兒子竟然真的瞞著她,將那頭小騷狐狸安排進了他的地下王國,還扶著她坐上了那麼重要的位置。他竟然把自己另外一半的身家性命都交給了顧傾城的女兒!也怨她自己糊塗,竟然沒能想到這些關頭過節,如果鼎言不是和陸嘉有關係,像伍媚那種女人如何肯眼睜睜地離開一座活生生的大金山。

    「這些話只能聽聽,做不得準的。」陸若薷自然不願讓晏修明聽出來自己的惱怒,臉上肌肉幾乎都僵住了,她使勁抖了抖頰骨肌,才擠出一個笑來,「阿姨就不打擾你拍戲了,有空了一定來家裡坐坐。」

    「那陸阿姨您也保重,天氣冷了,您要注意保暖。我一旦得閒就去看您。」

    掛了電話的陸若薷怔怔地坐在輪椅上,盯著她臥室南面的佛龕里那尊白玉觀音,觀音赤足踏蓮,雙手合掌,微低下頜,臉上是妙意不可言傳的微笑。陸若薷發了一會兒呆,才從床頭櫃最深處摸出一個牛皮紙信封,從裡面抽出一張紙,照著上面的數字撥了下去。

    「餵----」接電話時伍媚剛小憩了片刻,聲音里不可避免地帶上了一點粘稠的睡意,一個「餵」字澀中帶膩,仿佛美人洗臉過後留下來的胭脂水。

    陸若薷強壓下心底的嫌惡之情,用聽不出喜怒的聲音說道:「伍媚是吧?我是沈陸嘉的母親,你們的事陸嘉和我說過了,我想和你見個面。」

    「好的,地點您定吧。」

    「我腿腳不好,就在沈宅。」

    「那陸女士,待會兒見。」收線之後,伍媚將手機在掌心裡轉了轉,意味深長地勾起了唇角。又該是一出老戲碼上演,這世上養兒子的老母親真是不幸,如果沒有女人愛他,是天底下的女人都瞎了眼;如果有女人愛他,又是為了來和她奪兒子的。

    掠了掠頭髮,伍媚抓起手包和車鑰匙,和助理交代一聲便去停車場拿車了。

    上了陽明山的盤上公路時竟然下起了雨,不大,但在車窗上竟也匯成了一道道涓涓細流。幸好後備箱裡有傘,泊了車,伍媚撐著傘不疾不徐地步入沈宅。

    這是伍媚第二次踏進沈家大門。她清晰地記得來弔唁時庭院裡有平整開闊的糙坪,修剪得當的月季和冬青,然而現在觸目所及卻是殘枝、落英、敗葉、斷梗,蕭條的很。只有屋後的桂花樹還在努力送上一些薄而冷的清香。

    抬腳踏上檐廊的台階,伍媚收了傘。檐廊下雨水如同斷續的絲線,自然形成一面晶瑩的珠簾。又像細小的蓮瓣,一片片落地。

    「伍小姐,趕緊進來,仔細濺到雨。」張媽迎上來,遞上了干毛巾。

    坐在廳堂里的陸若薷看見了她手裡正在滴水的雨傘,臉色不由沉了幾分。她無法抑制地想起了花神咖啡館裡提著白色陽傘走向她的顧傾城。

    將傘遞給張媽之後,伍媚才笑吟吟地走向陸若薷:「您好。陸女士。」

    陸若薷只是面無表情地打量著她,對面站著的女人穿著藍紫色天鵝絨長裙,裙擺有銀色絲線繡成的花紋,紫羅蘭色的絨面高跟鞋。脖子上還掛著一串大小各異的珍珠穿成的緞帶項鍊。身上還飄來若有若無的香水味。烏髮紅唇,眉眼含春。陸若薷的一雙眼睛恨不得像解剖刀,將伍媚剖開了看個清楚。

    看來陸女士一時不打算請她坐下,於是伍媚很自然地在沙發上落了座。

    陸若薷蹙了蹙眉,不請自坐,這叫什麼家教?

    「你應該知道我和你見面是為了什麼吧。」陸若薷握住茶杯把手,掩飾一般地抿了一口。

    「不會是商量婚期吧?」伍媚笑得無辜。

    陸若薷一口茶險些噴出來,她啪地一下放下茶杯,「我不是陸嘉,收起你的那一套爛佻皮勁兒,裝乖賣傻在我這裡不管用。」

    伍媚聳聳肩,這個洋派的動作又一次使得陸若薷皺起了眉頭。

    「那看來您是打算開支票給我了。」伍媚笑著撫了撫自己修剪得當的指甲。她記得小時候特別喜歡咬指甲,一旦有新指甲長出來,就會控制不住地用牙齒一點一點咬掉,甚至會將手指咬得鮮血淋漓,那個時候馮青萍最愛在她咬指甲是突如其來地甩她一個耳光。後來念了心理學,知道喜歡咬指甲是為了隱藏自己的攻擊性。再後來她不需要再掩藏什麼,反而蓄起了指甲。

    陸若薷盯著她猩紅的指甲,決定不再掩飾自己的厭惡之情,「你想要多少才肯離開陸嘉?」

    好生無趣的說辭,伍媚漫不經心地彈了彈指甲,笑道:「陸女士,您難道沒有事先查過我的底?我有外國名校的文憑,家底殷實,薪資優渥。什麼別墅名車、珍貴珠寶、國外度假旅行、光鮮社交派對、可炫耀的身份和地位,這些我統統都不缺,您覺得多大數目的支票開給我比較合適?」

    陸若薷冷哼起來:「可炫耀的身份和地位,真是叫人笑掉大牙?你如今的地位難道是你自己憑本事掙的,你別以為我不知道,鼎言的美女掌門,給你撐起這個門面的可是我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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