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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7:28:53 作者: 司溟
還有他的母親,沒有人比他更了解她的為人,誰知道她會放出什麼手段來?遲早要出亂子。沈陸嘉覺得自己成了閉著眼睛走鋼索的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跌個粉身碎骨。
在沈陸嘉愁腸百結的時候,晏修明步履輕盈地邁進了沈家的客廳。她是被陸若薷請來做客的。她溫馴的臉上帶著一點恰到好處的忐忑,向陸若薷問了好,然後輕手輕腳地放下了手裡的董記的栗子蛋糕和桂花蘇。
「喊你來家裡吃個便飯,還帶東西來做什麼。」坐在輪椅上的陸若薷此刻臉上是稀有的柔和,看上去正常極了。
晏修明笑了笑,沒有作答,只是悄悄坐在了陸若薷輪椅旁的凳子上。
陸若薷明白這是一種含蓄的親近,唇畔不由泄露一絲得意。反正兒子橫豎都要娶妻,當然要挑一個她看著順眼的,好控制的。
晏修明也知道自己是為了被看而來,多年的舞蹈演員生涯,她已經非常習慣於別人的注視,她知道自己是無懈可擊的,任憑沈母怎麼看都不妨事。
兩個人說了一會兒話,天氣、見聞、風土人情,並沒有一個字提到沈陸嘉身上。
陸若薷不提,她自然也不會提。社會再進步,女人該端著的時候就該端著,什麼男追女隔層山,女追男隔層紗,純屬扯淡。女人一旦放下架子,整個人就等於哐當一聲掉在地上,以後再想撿起來,就難了。
「陸嘉最近有給你打過電話嗎?」陸若薷終於進入了正題。
「沒有。」晏修明放輕了聲音,讓自己顯得有一絲黯然。
陸若薷嘆了口氣,然後握住晏修明放在右膝上的手,正色道:「修明,你給阿姨我交個底,你喜歡陸嘉嗎?」
「沈大哥那麼優秀,我想是個女孩兒應該都是喜歡的吧。」晏修明微笑著答道。
「唉,你大概不清楚,陸嘉和其他公子哥不一樣,他是個實心眼,從小到大也沒怎麼和女孩子相處過,在感情上比較木訥。」陸若薷一副恨鐵不成鋼的口吻。「這也怨我,從小對他管得太嚴。」
晏修明但笑不語,靜待下文。
陸若薷又換了一副輕描淡寫的口氣,「你想必也知道,這年頭,骨頭輕臉皮厚的女孩子一茬一茬的,都是專門在年輕男人身上做功夫的。我就這麼一個兒子,總得替他張羅張羅。」頓了一下,她青白瓷一般的臉上浮現出追憶往昔的神色:「你恐怕不知道,我過去也是跳舞的,不過跳的是民族舞。陸嘉才五歲的時候,帶他去看烏克蘭的芭蕾舞劇團的巡演,當時開玩笑還說日後要給他討個跳芭蕾的小媳婦。」說到這裡,陸若薷意味深長地看了晏修明一眼。
「你若是有心,就和陸嘉多親近親近。」陸若薷一面說,一面除下了自己左手腕上的金絲種翡翠鐲頭,要往晏修明的腕上套。
「如果我真有這樣的福氣,你能給我做媳婦,我便是死了也閉眼了。」
晏修明沒敢怎麼推辭,一來怕那鐲子掉在地上反而不美,二來陸若薷給她套鐲子的過程迅疾如同警察給犯人戴手銬,由不得她推三阻四。
兩個人就這麼一直聊到將近吃午飯的時候,晏修明起身準備告辭,陸若薷自然不肯,硬留著她一起吃了午飯。
吃完午飯,陸若薷問張媽:「沙參玉竹老鴨湯煲好了嗎?」
「還得一個多小時。」
「秋天要潤燥,待會兒怕還要麻煩修明你跑一趟,給陸嘉送些去。他一忙起來就廢寢忘食的,我行動不方便,家裡勤務兵,你也看見了,他爺爺去世了之後就撤了。」話到這兒陸若薷已經帶上了唏噓的調子。
晏修明自然只得一口應承下來。
等待的時間裡,陸若薷讓張媽上樓拿了影集下來。裡面是童年的、少年的、青年時期的沈陸嘉。融洽的交談里兩個人似乎變成了世界上一對異常親密的母女。
晏修明提著保溫桶離開沈宅時已經三點多了。陸若薷轉著輪椅送她到了廳堂的檐廊下。院子裡合歡樹的枝椏高高地印在淡青色的天上,仿佛青瓷上細小的開片。檐廊下還放著幾隻竹篾簍子,裡面曬著筍乾,還有藥材,她只認出了西洋參。
遙遙地再看一眼輪椅上幽嫻貞靜地端坐著的沈母,晏修明緊了緊風衣的衣襟,離開了。
到達晟時的大廳之後,晏修明給沈陸嘉打了個電話,說沈母讓她送點東西來,問方不方便上去。
電話里沈陸嘉客氣地請她直接到總裁辦來。
出電梯前,晏修明悄悄除下了腕上的鐲子,妥帖地收進了手袋裡。
岑彥給她開了門,他有些訝異地看著提著保溫桶的晏修明。這張臉他不會認錯,是最新一期的《郎色》雜誌封面上的女人。他不是古典芭蕾的愛好者,原先並不認識晏修明。只是因為雜誌封面實在叫人驚艷。覆膜銅版紙封面上一面長橢圓形的鏡子一側是穿著白色芭蕾舞舞裙的晏修明,鏡子另一側還是她,只不過穿著黑裙。巧妙的鏡像仿佛兩個孿生兒在彼此注視。旁邊還有一行字,他依稀記得是「天鵝之歌----專訪芭蕾舞公主晏修明」。
朝岑彥感謝的一笑,晏修明進了沈陸嘉的辦公室。岑彥一面感慨著「公主」的平易近人,一面暗暗思忖著她和沈總的關係。
「麻煩你跑這麼一趟。」沈陸嘉從座位上起了身。
擱下保溫桶,晏修明將額角的碎發抿在耳後,笑道:「順路而已。何況我也沾光嘗到了張媽的好手藝。」說完又四下看了看,「沈大哥,你這兒有碗嗎?趁熱喝吧,涼了容易腥。」
「你坐。」沈陸嘉比了個請的手勢,又問:「你要喝什麼?我這兒茶、咖啡都有。」
「不用麻煩了,我坐一會兒就走。」晏修明提著風衣下擺優雅地落了座。
而樓下的停車場裡,剛送夏天回了幼兒園的伍媚利落地鎖了她的奧迪Q7,正裊裊向大廳走來。
作者有話要說:哇咔咔,一想到後續我就熱血沸騰……女王和公主的正式見面……
其實現實生活里和修明妹妹這樣的人相處會比較愉快……
☆、52命中注定的角色
有節律的高跟鞋聲逐漸靠近,岑彥在心底念了一聲「南無阿彌陀佛」,祈求千萬別是伍總監。
然而,推門進來的終究還是伍媚。岑彥嘴角耷拉了一下,暗道:「這下要壞了」。要知道二女爭夫可不是二龍搶珠,搶得越歡越喜慶。他趕緊起身迎上去,還「貼心」地拔高了聲音,「伍總監,您來找沈總啊?」
伍媚似笑非笑地睃他一眼,揶揄道:「岑特助,揚聲器可以關了。」說完便逕自朝總裁辦的那扇磨砂玻璃拉門走去。
「沈總,我盡力了。」岑彥壯烈地注視著伍媚款款步入了玻璃門之後。
晏修明先是嗅到了一股鴉片香水的氣味,這樣濃郁的東方香型居然被搽出了一種邈遠的感覺,她不由察覺到了一種危機。微微偏過頭去,竟然是她,上次《郎色》請的那個攝影師。她穿著一條淡金色的綢緞長裙,腰間繫著鏤空玫瑰金的腰帶,肩部披著一件小巧的皮糙馬甲,腳上則是足有七厘米的細跟金色網紗綁帶踝靴。雪白的臉上兩片紅唇非常奪人。雖然兩次穿衣風格完全不一樣,她還是一眼便認出來了。
「晏小姐也在?」伍媚笑吟吟地問道。
晏修明起了身,也笑微微地看住伍媚:「Medea小姐,上次煩你拍的照片效果非常好,還沒有謝謝你。」
「不客氣,他們給出的價格很合理。」伍媚淡淡一笑。
這下輪到沈陸嘉吃驚了,「你們倆認識了?」
伍媚沒有作答,只是閒散地坐在了沙發上,還交疊起了一雙長腿。
「前一陣子答應《郎色》雜誌做了一次專訪,他們請得攝影師恰好是Medea小姐,這才認識。」晏修明微笑著給沈陸嘉解了惑。
沈陸嘉眉頭極其細微地皺了一下。他對攝影沒有任何好感,因為當年沈敘拎著一皮箱的徠卡相機離開家庭的背影給他留下了太刻骨的印象,那個時候才六歲的他只以為是黑溜溜的方盒子奪走了他的父親,後來他長大了,明白了一個男人若是不愛一個女人,他總會愛上一些別的,比如另一個女人,比如攝影,比如寫詩,比如釣魚。
伍媚已經看見了辦公桌上辱白色的保溫桶,她意味深長地瞥了沈陸嘉一眼。
「這是我母親托晏小姐順路帶過來的,沙參玉竹老鴨湯,清火潤肺的。我讓岑特助去拿碗,我們幾個人分掉吧。」
晏修明當然明白沈陸嘉這話是說給誰聽的。她輕輕捏緊了手指,這個女人和沈陸嘉的關係應該不一般吧。只是沈陸嘉竟然會喜歡這種類型的女人,不能不叫她訝異。又聯想起先前陸若薷對她的態度,晏修明悄悄低頭勾起了唇角。那個獨腳婦人,倒是打得好算盤。分明是自己急了,卻把她派來做馬前卒。成了,她未必能收穫眼前這個男人;敗了,也不過是她不堪大用而已,而陸若薷自己卻不用付出半點代價。天下哪有這等的好事,既然要我幫你將兒子扯回軌道,自然你我就要綁在一輛戰車上。只是一個瞬間,晏修明的腦子裡已經飛快地轉過了無數念頭。
她對沈陸嘉,當然還談不上愛,他只是一個合乎她的理想的、適合她的男人罷了。他的涵養學識經濟基礎社會地位包括長相,無一不是上上之選。她已經二十六了,還有她的身份,由不得她再挑挑揀揀的蹉跎下去。晏修明在心底拿定了主意。
矜持地一笑,晏修明視線緩緩滑過兩人,然後停在了沈陸嘉的臉上:「沈大哥,Medea小姐和你可真相配,沈伯母和我聊天時還提到你的終身大事叫她好生懸心,你也該早點把Medea小姐帶回去給伯母瞧瞧啊,好讓她把心放進肚子裡。」說完她打開手袋,小心地取出那隻金絲種的翡翠鐲頭,背對著伍媚輕輕放在桌上,悄聲道:「這個我留著就不合適了,沈大哥你拿回去吧。」
沈陸嘉背後是一溜兒胡桃木的文件櫥,上面嵌著大塊的長方形玻璃。玻璃里反she出晏修明的一舉一動。伍媚挑了挑半邊唇角,從沙發上起了身,施施然走到晏修明的身旁時,她忽然抬起右手,攏了攏耳邊的髮絲。
她右手虎口的那粒硃砂痣就這樣直愣愣地闖進晏修明的視野當中。晏修明頓時覺得仿佛被悶棍迎面砸中。那紅痣慢慢變大,最後幾乎布滿了她的整個視網膜,仿佛是一*紅太陽,又像是一灘血跡。
伍媚倚在辦公桌的邊沿,瞧了瞧桌上的翡翠,憑著絕佳的記憶力,她一眼就認出了這是陸若薷腕上帶的那件老坑種,她去沈家弔唁那天見過的。隨手拿起鐲子,伍媚把玩了一陣,笑道:「這個鐲頭挺像佳士得前一陣拍掉的那個,我看報紙上說晏小姐月中在香港演出,沈陸嘉,這不會是你托晏小姐從香港帶回來給我的吧?」她臉上的表情是那麼的恰如其分,尤其是那一絲隱隱流露的全天下男人都偏愛的「弱女看英雄」的眼光,叫素來果斷的沈陸嘉第一回遲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