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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7:28:53 作者: 司溟
男童有些畏懼地伸出了右手,伍媚在他手臂上輕輕捏起一點肉,然後順時針一擰,夏天眼睛裡立刻起了水霧。
伍媚隨即鬆開手,淡淡問道:「疼嗎?」
幼童忍著眼淚回答「疼。」
「以後和別人打架,就這樣在對方身上擰掐,記住了嗎?」
男童的眼睛裡頓時放she出欣喜的眼光來,還頓悟一般連連點頭。
正在洗菜的沈陸嘉卻皺起了眉頭,這樣的教育方式他有些不敢苟同。等到夏天在客廳和不二玩耍起來,他才停下手裡的活計,朝伍媚正色道:「你那樣教孩子我覺得不妥。」
伍媚掠了掠鬢髮,斜著眼睛睨他:「哪裡不妥了?小孩子之間打架,光打贏了算什麼本事?打贏了還能叫苦主的家長和老師無話可說,這才是真正的勝利。」
「歪理。」沈陸嘉有些生氣了,「我只問你,如果夏天是我們親生的孩子,你也會這麼教他?」
伍媚冷笑了一聲,「沈陸嘉,你是覺得我對他的教育包藏禍心嗎?遺憾地告訴你,如果是我的孩子,我還會教他怎麼裝無辜,怎麼巧舌如簧地揍了人還占據道德上的制高點。這個世道,本就是殺人放火金腰帶,修橋鋪路無屍骸。」
「你----」沈陸嘉氣結。
「我從來就不是什麼好人。沈陸嘉,所以我奉勸你一句,我們倆之間就這樣做做炮/友倒不錯,至於結婚生子什麼的,還是算了吧,免得我帶壞了你們沈家的香火。」
她居然說他們現在是「炮/友」關係,沈陸嘉氣得眼睛都發了紅,狠狠箍住她的削肩,咬牙切齒道:「你剛才說什麼?我們是什麼關係?」
伍媚看著他的眼睛,她知道剛才脫口而出的那一番話終於證明自己失控了。顧傾城曾告訴過她,要做尤物,除了一身動人皮囊,還要有政治家的臉皮,外交家的嘴巴,殺人的膽量,釣魚的耐心。如果說顧傾城是這世間最出色的演員,第二是阮咸,那麼她伍媚,勉強也算是第三吧。可是就在剛才,她居然又回到了二十歲之前,像晏夷光那樣糟糕地意氣用事。她竟然喪失了上次在地下停車場內,他責問她到底為什麼來晟時的演技,就像是抖開水袖卻啞了嗓子的旦角,伍媚呆呆地看著沈陸嘉。
沈陸嘉只覺得她像丟了魂兒一樣,目光直直地看著自己,那神情迷惘裡帶著倉惶,他立時就心疼起來,什麼原則都忘了。她對夏天的教育方式他不認同,完全可以背著她給孩子重新講道理。為什麼要為這麼芝麻米粒大的小事和她吵?
「對不起。我嚇到你了是不是?」沈陸嘉將伍媚摟進胸口,讓她的下頜恰好擱在他的肩窩上,低低地向她道歉。沒辦法,有句話說「一個男人總會為一個異性改變,不是他的女人,就是他的女兒」。誰叫他愛她。
伍媚這才慢慢伸出手來,摟住了他的脖子。在他耳廓邊輕聲說道:「對不起,我的母親一直是這樣教我的。我以為是對的。」
沈陸嘉心中愈發後悔,不由又緊了緊雙臂。
「沈----」直到孩子特有的童聲突然響起,又戛然而止。兩個人才急急分開。
「怎麼了?」沈陸嘉蹲□,溫和地平視夏天。
「沈叔叔,琥珀的爸爸是不是很厲害?所有人都要聽他的?」夏天的小臉上寫滿了擔憂。
沈陸嘉笑了笑:「是很厲害。怎麼了?」
男童忸捏了半天才說道:「萬一他知道我今天跟人家打架了,不肯琥珀和我做同桌怎麼辦?」
沈陸嘉大笑,打趣道:「我給他打電話,幫你求個情好不好?」
不想夏天思忖了片刻,認真地點頭同意。
這下沈陸嘉只得摸出手機給蘇君儼打了個電話。
剛接通,就聽見那頭蘇君儼帶笑的聲音:「陸嘉,好巧,我剛準備打電話給你。」
「沒辦法。你的小女婿要我代他向未來的岳丈大人要個保證。」
蘇君儼好奇起來:「夏天要什麼保證?」
「保證讓他一直和你的掌上明珠做同桌。」
「只要琥珀願意,我當然沒有問題。只是陸嘉,你這是以什麼身份在替我的小女婿討要保證?」蘇君儼忍不住調侃好友。
沈陸嘉知道自己在蘇君儼的嘴皮子下是占不到什麼便宜的,趕緊將這個話題敷衍過去,只問:「對了,你有事找我?」
「我剛收到京津那邊的消息,五大行里的商業銀行和發展銀行都已經決定更換財報審計師。你們晟時旗下的永晟事務所一直都負責商行的年審,這次換審你恐怕要費點心思了。」
沈陸嘉神色平靜,商業銀行要求換審算不上意外,畢竟去年年審時,因為商行數百億元資金的違規使用,他執意要求戴維將「保留意見」寫進了審計報告,所以這回商行藉口輪換辭退永晟很正常。但是他心底還是湧出了一種莫名的悲戚,畢竟換作以前,先不說別的,便是這種消息,自然有一堆人搶著知會於他。可是顯然,現在沈家已經不是原先的沈家了,如果不是君儼,大概他也只能幹巴巴地等到上面公開發布消息了吧。
「《金融企業選聘會計師事務所招標管理辦法》去年年中就出台了,沒想到拖了這麼久,今年這把火總算燒起來了。」感慨歸感慨,沈陸嘉不忘向好友致謝:「不管怎麼樣,謝謝你的消息,君儼。」
掛了電話,沈陸嘉拍拍夏天的頭,「琥珀的爸爸說了,只要你以後好好學習,做一個寬宏大量的男子漢,就會一直讓琥珀跟你一塊兒坐。」
「嗯嗯,我會的。」夏天連聲保證。
伍媚瞄了春風化雨的沈陸嘉一眼,沒有說話。
而同一時刻,正和幾個朋友在打高爾夫的夏商周也將球桿丟給球童,接通了來自於宋淳熙的電話。
「淳熙,有事?」
「怎麼,沒事就不能找你?」宋淳熙故作輕鬆地反問。
「當然不是。」夏商周拿起濕巾擦了擦汗。
「說正經的。商行和發展銀行換審的事你知道了嗎?」
「隱約聽到了一點風聲。」
「商周,這次換審我聽說會改革,不是由董事會審計委員會根據市場化原則主持遴選,而是由一個臨時組成的專家委員會推進,管理層和董事會在其中沒有過多的發言權。而我,也入選了專家委員會小組當中。」
作者有話要說:人物們要開始交匯了……
☆、51漫長的婚約
周日。早上九點整。晟時的大會議室的長桌兩側坐著的男士們一水兒的淡藍色細豎條的白色襯衣,黑色西褲,黑色皮鞋,中規中矩高管裝束穿在他們身上,幾乎模糊了個體的特徵。
「各位早。」沈陸嘉推門進了會議室,岑彥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
「沈總早。」晟時的高管們整齊劃一地起了身。
沈陸嘉抬手壓了壓,示意大家入座,然後坐在了南端他的位置上,岑彥則在他旁邊落座。
「今早請大家過來開會是為了商業銀行和發展銀行換審的事情。」不喜虛文的沈陸嘉開門見山,「商行一直是我們永晟負責年審,但是去年因為商行第三方存款質押業務存在借款人營業收入與貸款規模不匹配的問題,我們堅持在報告上註明了保留意見,這次商行提出換審,我們再想拿下它家的招標已經幾乎是不可能的事。如果永晟還想在銀行業審計項目上保留有一席之地,我們就必須拿下發展銀行的項目。」
下面立刻議論起來,一直負責海外資本和永晟事務所的戴維煩躁地粑了粑自己一頭的金髮,大著舌頭說道:「五大行中,發展銀行的海外分支機構最多,和摩曼下面的國際所關係一直很好,我們想拿下恐怕不容易。」說完他還配合似的聳聳肩。
「這些年銀行的資產規模在不斷擴大,但審計費卻一直沒有相應的增長。沈總,說實話,我覺得我們完全可以把重心放在工業審計上。」
「商行去年給我們的審計費用是1.35個億,永晟負責的工業審計項目里收費最高的不過212萬港元。何況去年年初我們為了更好地對銀行電腦系統進行審計,在事務所對接系統上一下子就投資了一千萬,如果今年輪空,這一千萬就相當於打了水漂。」沈陸嘉聲音沉了下去。
一干高管立刻就噤聲了。
「我的要求是,在保證審計質量的大前提下,儘量拿出一個恰當的審計費用。」沈陸嘉徐徐掃過長桌兩旁的下屬,「戴維還是這次招標的總負責,紀經理負責衍生品和債券等交易的估值團隊,林經理負責國際稅務籌劃團隊,會計核算和撥備計提由孫經理和繆經理分別負責,精算師由我親自帶隊,至於電腦系統專家團隊我會從英國請King過來。」
晟時的高管們彼此間對視一眼,不僅沈總親自上陣,連電腦鬼才King都請過來了,看來這次沈總對招標是志在必得了。
散會之後,沈陸嘉示意岑彥去忙自己的,他則一個人坐在大會議室里,抽了一根煙。他菸酒都沾的很少,尤其是香菸,大概一年才一包的量。此刻他在盤算著和伍媚的事。如今他和伍媚的關係已經使得她不太合適再擔任晟時的公關總監的位置。他從小受沈國鋒的教誨,做人要光風霽月,自然不會接收藏藏掖掖的地下戀情。何況他私心裡也不願意自己的女人老是在外面喝酒應酬。於是伍媚的安置就成了一個問題。
鼎言已經被他和莫傅司低調地拿下來了,不過他和莫傅司都沒有露面,而是由他早年在英國時註冊投資的一家公司出面收購接收。他思忖著以伍媚的本事,由她去打理應該不成問題,只是如今畢竟管理層動盪,新舊交替,人心渙散,又唯恐她既是女人,又年輕,壓不住場。
他丟在長桌上的手機卻忽然嗡嗡地振動起來。屏幕上跳躍的是「家來電」。這三個字符使得沈陸嘉心底倏然出現一片空白,仿佛被鎖鏈套在了脖子上,一下子就覺得呼吸有些不暢。遲疑了一下,他終於接通了電話。
才接通就聽見那頭陸若薷的聲音:「兩天不歸家,是打算搬出去另立門戶了?」
沈陸嘉喉頭動了動,「母親,我在公司加班。」
「今晚回來睡。如果不回來,以後就都別回來了。」陸若薷下了最後通牒。
沈陸嘉握著手機,聽著那頭的嘟嘟聲,有些茫然。伍媚遲早要和母親見面,他該怎麼告訴她,你的母親,是當年從我母親身邊奪走我父親的女人,是害得她少了一條腿的女人,是她咬牙切齒恨了二十幾年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