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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7:28:53 作者: 司溟
    用拇指大力按了按額角,沈陸嘉發了話,「都別吵了。這幢宅子爺爺既然留給了我,我是斷然不會讓的。但是留給我們這一房的存款我可以把其中一半轉到文彬的名下。」

    沈述才要表達不滿,卻又聽見沈陸嘉沉聲道,「如果不接納這個建議,也行,那我們就法庭上見,既然撕破了最後一點體面,日後大家橋歸橋路歸路,誰也別求誰。」

    沈宅一下子就安靜了。只聽見牆角的古董座鐘沉悶地一下又一下的擺動著鍾錘。

    半晌,沈述才訥訥地抬手擦了擦臉上的油汗,「算了,一家人還是以和為貴的好。」說罷便頭也不回地走了。沈文彬只得拔腳跟上。

    待到沈述父子二人的背影消失不見,陸若薷這才惱怒地盯住兒子,「你為什麼要主動退讓?」

    「我們並不缺錢。」沈陸嘉耐著性子安撫母親。

    「那又如何?有誰會嫌錢多?」陸若薷仍舊不滿,大聲指責兒子,「我不能忍受的是你的態度,你為什麼要主動向沈述那隻軟腳蝦屈服?我陸若薷的兒子什麼時候需要向那種上不得台盤的東西妥協示弱?」

    沈陸嘉嘆息一聲:「母親,何必如此計較輸贏。何況我們從來沒有輸過。」

    「你難道沒有聽見他侮辱我!他是個什麼東西,也敢侮辱我?」陸若薷咬牙切齒。

    沈陸嘉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沉默不語。

    陸若薷想起很多年前,她愛的男人也是這樣安靜地站在她面前,神情寡淡地對她說----我們離婚吧。

    她一面跳起來要摑打那個負心漢,一面惡狠狠地撂下四個字:「除非我死。」

    男人眉頭微微一皺,架住她的手:「何必這樣,我天天不回來,你又能怎麼樣呢?」

    她對牢他摔東西、哭、叫,但是那個男人還是頭也不回地走了,連步子都沒有遲緩一下,背影完美的像他筆下的數學公式。

    「你是不是也瞧不起我?是不是?」陸若薷覺得一股積鬱已久的怨氣像突然登陸的強颱風,要將周遭的所有悉數毀滅,「你和你那個狼心狗肺的爸爸一樣,都是白眼狼!餵不熟的白眼狼!」她到底不是蔣玉霞那種弄堂里長大的婦人,罵人的詞彙匱乏的很,翻來覆去也不過就是罵兒子「白眼狼」,不過這樣顯然不足以發泄她滿腔的怒火,陸若薷一抬手又將桌上那隻松鶴圖案的白瓷杯徑直朝兒子身上摔過去,一聲脆響里不僅瓷杯粉身碎骨,茶葉水也淋漓地灑了沈陸嘉一身,還有一些茶葉粘在他雪白的襯衣上。

    沈陸嘉從小便知道,母親發怒時是不能抵抗也不能退縮的,她的氣若是沒有撒乾淨,他只會更加倒霉。可是這一陣子他早已經忙得心力憔悴,此刻母親又這樣無理取鬧,他只覺得心頭一陣陣壓抑不住的煩躁,便伸手將襯衣上濕漉漉的茶葉沫子一一撣了乾淨。

    這個動作委實出乎陸若薷的意料,她有些不敢置信地望著兒子。

    「我公司還有事要處理,您自己保重。」說完,沈陸嘉便拿起桌上許大秘留下的相關文書,一步一步走了出去。

    直到他的背影就要消失在走廊的盡頭,陸若薷才遲鈍又驚恐地發現,幾乎是千依百順的兒子居然就這樣撂下她走了。她憤怒地尖叫起來:「沈陸嘉,你有種就別回這個家!」

    到底是秋天了,秋風從車窗吹進來,居然有幾分涼意。他忍不住輕輕打了個寒戰。襯衣被潑濕的部分粘在皮肉上,陰匝匝地涼人。沈陸嘉從控制台上的紙巾盒子裡抽出幾張面紙,吸了吸襯衫濕潤的部分,這才有些茫然地發動了汽車。不過這回沈宅的鐵藝大門旁再也沒有警衛向他敬禮,在爺爺的葬禮結束後,這些伴隨了他整個童年、少年和青年歲月的人群就被軍區調離了。沈家,再也不是藺川的特權家庭。不過人走茶涼,也是天經地義。

    他卻不由想起表妹陸管彤上次給他看的那個視頻,她竟然為他出頭,叫他既意外又欣喜。雖然不喜她抽菸,但是私心裡卻愛煞了她彈菸灰的樣子,真是又瀟灑又漂亮。再憶及表妹一臉八卦地追問他到底和「偶像」是什麼關係。當時自己是怎麼說的?

    「她是你未來的表嫂。」

    想到這裡,沈陸嘉唇角這才露出一痕笑意。這幾天太忙,都沒有得空和她聯繫。

    摸出手機,沈陸嘉給伍媚打了個電話,但是回應他的卻是冰冷的女聲----「對不起,您呼叫的用戶已關機。」

    沈陸嘉有些猝不及防地手一滑,按下了揚聲器,「Sorry,the phone you are calling is power off」便立刻在車廂里迴蕩開來。他從來沒覺得自己的手機的聲音這般刺耳嘈雜過。

    掛斷這個落空的電話,沈陸嘉又打給了岑彥。

    「岑彥,伍媚在不在公司?」他開門見山,直奔主題。

    而岑彥卻需要在伍媚和伍總監之間進行一下轉化,「伍媚?哦,伍總監啊,她昨天剛請了五天假,說是回法國探親去了。對了,沈總,法國Nyguen集團的阮總給您寄了請柬,邀您去參加明晚在巴黎舉行的晚宴。您去嗎?」

    阮咸。沈陸嘉皺了皺眉頭,「給我訂今天下午直飛巴黎的機票還有酒店。」

    作者有話要說:我胡漢三從南京回來鳥。久等了各位……

    開船啥的會在花都巴黎發生的……所以把心放進肚子裡吧……就在這幾章了

    這是過渡章,話說我真的很討厭寫過渡章……

    ☆、41茶花女

    塞納河右岸的巴黎十六區的一幢白色花園式洋房的鏤花門廊下,伍媚正在欽門鈴。

    一個面目和善的老阿姨開了門,看見伍媚,有些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伍媚笑眯眯地上去抱了抱她,又故意拗著舌頭學吳地方言說話----「姆媽,儂不認識我伐?」

    「儂介死丫頭。山東的驢子學馬叫,學不起來挨人笑講的就是儂。」老阿姨笑著用手指頭戳了戳伍媚的額頭,又心疼地接過她的行李,「囡囡瘦了。」

    伍媚羞愧地做出一個噤聲的手勢,「顧媽媽,其實我沒瘦,還胖了兩斤。千萬別叫母親聽見。」

    老阿姨明白地點點頭,壓低聲音道:「等晚上太太去戲院看戲,我給你蒸桂花糖藕。」

    伍媚響亮地在她臉上吧唧了一下,「姆媽,儂對我真好。」

    這座位於異國花都的洋房其實只住著主僕兩位中國人。被伍媚喚作姆媽的是其中一位,另一位則是她的現在的母親顧傾城。

    此刻顧傾城正坐在客廳一張安樂椅上看報紙。她大半張臉被報紙遮住,只能看見光潔飽滿的額頭和兩隻白皙纖細的手,十個指甲修剪得圓潤整齊,閃爍著香檳色的珠光。

    「母親,我回來了。」伍媚對於眼前的這個名義上的母親一直是又敬又怕的,是以在她面前格外服帖。

    顧傾城這才放下報紙,她的人就和她的名字一樣,傾國,傾城,叫人一見便移不開眼睛。在她面前,伍媚的風姿便顯得青澀了很多。

    「你胖了兩斤,腰粗了一寸。」顧傾城拿起手邊的一把黑色羽毛團扇,很隨意地捋捋上面的毛。

    伍媚有些挫敗地「嗯」了一聲。

    「今天晚上就別弄她的晚飯了,給她一杯酸奶就行。」顧傾城用團扇遮住臉,吩咐家裡的阿姨。然後又交待伍媚:「洗過澡之後把那件魚骨塑身衣換上,穿滿三個小時。」

    伍媚還沒來得及垂死掙扎,就被顧傾城從團扇的羽毛fèng隙里涼涼地瞥了一眼,「我不希望明晚有人跑來問我你的預產期在什麼時候。」

    伍媚窘迫地低頭看一眼自己的腰身,也沒到小腹微凸的地步吧。不過和對面那位常年穿著塑身衣的女士相比,似乎腰肢確實粗了一些。

    顧傾城已經施施然起了身,然後上樓換裝,伍媚知道,她又要去戲院看戲了。

    不消片刻,顧傾城便換了一身稠紫色的斜肩禮服下樓了。她骨骼玲瓏、步姿輕盈一如少女,如果不是頸部露出的些許蒼涼,大概沒有人會相信她已經四十好幾了。都說女人三十歲之後是相由心生,可是顧傾城,這世界能有幾個女人有她的經歷,明明是個有故事的人,偏偏臉上半點痕跡都看不見,讓人看不見內心,就像一個沒有皺紋的老太太,其實非常恐怖。

    「我去歌劇院了。」顧傾城一面說,一面將帽子上的黑紗面網放下來。隨著她的步子,她耳垂上的翡翠墜子和面網,一個在清淺淺地晃著,一個在輕飄飄地盪著,簡直要將人的神魂都攝走。

    伍媚看著她的背影,卻在想,難怪上至年邁老翁,下至清俊少年,都會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把蜂蜜和酒精塗在靈魂和骨fèng里的女人,又有幾人能夠抵擋?比如沈陸嘉,他能嗎?

    她不知道沈陸家此時已經登上了由藺川直飛巴黎的客機,還有十個小時便會降落在戴高樂機場。

    老阿姨已經貼心地給她在浴缸里放好了水,伍媚揀了一顆Lush的菁果子氣泡彈,如同小學時擲壘球一般遠遠地丟進按摩浴缸里去。然後在一旁看著氣泡彈在浴缸里逐漸融化,將一池水也染成碧綠。這種氣泡彈並不算貴,每一顆也就□美元,但是每次泡澡都要用一顆,一個月下來,便要一千多塊錢,她自己也算是富裕之家出身,但剛到巴黎時還是很不適應這樣的闊綽。她還記得自己那時候還找了把刀,妄圖把氣泡彈攔腰切成兩半,這樣便可以省著用了,現在想來確實有些小家子氣了。

    在花梨木和佛手柑的香氣里,伍媚舒舒服服泡了個澡。然後便爬上床睡覺去了。至於那見鬼的魚骨塑身衣,明天再說吧。反正現在的她又不是需要釣金龜的露絲。

    沈陸嘉是凌晨四點到達戴高樂機場的。下地的第一件事就是開機。遺憾的是並沒有未接來電和未讀信息。他有些失落地吐出一口濁氣。攔了夜間的士去了酒店。

    他是第二天早上八點多被手機鈴聲吵醒的,因為倒時差的關係,這一覺似乎睡得格外累。

    「餵----」

    「沈陸嘉,我昨天手機沒開機,今早才開機的。找我有事?」

    瞬間清醒了大半的沈陸嘉撐著手肘從床上坐了起來,「我也在巴黎。」

    伍媚不自在地乾笑兩聲,「你找我不會就是缺翻譯吧。其實你只要會說 ah Bon(真的嗎)、bon ben(呵呵)就可以了。」

    沈陸嘉好笑地說道:「阮咸給我發了今晚酒會的請柬。」

    「你也去?」電話那頭伍媚似乎吃驚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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