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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7:28:53 作者: 司溟
「從那之後,我的母親性格就變得非常古怪。我基本上是我爺爺帶大的。上學之前,他手把手的叫我臨帖寫大字;小學二年級他教我軍體拳;三年級的時候開始用鋼筆,他把他當年在戰場上繳獲的一支派克金筆送給了我,我還記得那支筆筆桿相當粗,對於三年級學生來說並不合適,而且也過於珍貴,14k金的筆尖,筆夾是派克標誌性的箭夾,包金。頂圈也是包金的,上面還有商標註冊號碼銘文。連筆帽底部也有一圈經典的錯條紋包金裝飾帶。由於筆尖太粗,那個時候我的語文作業本上經常暈染的一塌糊塗,老是被老師罰重寫作業。這支筆一直用到我初二,壞掉了才不再用。我家裡管得嚴,對男女之事開竅的很晚。初三的時候我堂弟,也就是我二叔的獨子不知道從哪裡找來了美國版的《花花公子》,我也看了。那個晚上----」沈陸嘉頓了頓,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我第一次來了遺精,那時候我們並沒有生理衛生課,我糊裡糊塗的嚇得不輕,疑心是什麼毛病,成天在家裡的書房裡找醫書看。結果被我爺爺發現了,是他老人家委委屈屈地給我這個孫兒上了人生里第一堂生理衛生科。可真夠尷尬的當時。」
「說是爺爺,其實對我來說,老人家既是爺爺,又是父親,偶爾還是母親。」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大家的關心。
我已經基本上沒事了。
這一章我個人很滿意,但是這一章挺難寫的,因為要查閱一些關於葬禮習俗制度的資料,還要考慮沈老頭的身份,所以寫的不快。老爺子是我筆下第一位「去天堂」的主要人物,還有些不習慣咧。安息吧沈老爺子~您是為了劇情犧牲的,一路走好。
☆、39死者的葬儀(2)
沈陸嘉說了很久,一直到手機幾乎沒電,他才有些歉疚地對伍媚說道:「我今天話多了。」語氣里有明顯的懊惱,當然這也是托賴於沈國鋒的自小對這個長孫的訓誡----沉默不僅會讓人保持住尊嚴,也會讓痛苦顯得有幾分高貴。
電話那頭伍媚輕輕笑了一聲,「我這個人記性很壞的,你剛剛說了什麼,我全都不記得了。」
沈陸嘉有些窘,感覺是自己不上路,倒打一耙,訕訕道:「我沒有別的意思。其實這些話憋得太久,一股腦兒說出來,舒服了很多。」
回應他的是細微的貓叫聲。沈陸嘉下意識地說教道:「上次就跟你說過了,別讓貓上床,不衛生。」
「你就別管我了,保重好自己吧。」電話那頭伍媚打了個呵欠,「不和你說了,掛了啊。」說完便收了線。
沈陸嘉望著手機屏幕上的「本次通話時間46:23」,臉上浮現出一絲極淡的笑意,她,大概是他這灰暗的人生里最跳脫的一抹亮色了。眼光微垂,沈陸嘉將手機重新放進兜里,彎腰撿起了那個已經鏽跡斑斑的曲奇餅乾盒子。
靈堂里長明燈的燈焰在夜風中瑟縮著,說是長明燈,其實按照藺川的風俗,不過是一個素色的瓷碟,裡面盛滿了香油,然後用多股棉紗線擰成燈芯,固定在瓷碟里罷了。
沈述穿著孝服,正將白幡、紙馬、房子、金銀錠往瓦盆里丟。火舌很快便將這些死物吞噬乾淨,沈陸嘉默默的看了一會兒,這才掀開曲奇餅的盒蓋,將裡面的字條也一併丟進去燒了。就讓這些被掩埋的秘密跟著爺爺一塊兒去了吧。
沈述卻心底一緊,他這位能幹的侄兒這會兒到底燒的什麼?父親走得突然,並沒有留下隻字片語,關於大宅還有若干家私到底怎麼分配著實成了他的一塊心病。
偏巧有一陣風,將沈陸嘉手裡的一張字條吹跑了,沈述眼疾手快撈住那張字條,又飛快地看了一眼。
不過就這一眼,他的老臉便紅了。
字條上用鉛筆工工整整地寫著「文彬說我擋了他的路,我不明白。但爺爺說過要兄弟友愛,所以我還是準備等他十歲生日那天,把他想要的那艘航模送給他。」
幸好紅彤彤的火光映襯著,沈陸嘉並沒有看出什麼端倪。沈述趕緊將紙條一揉,丟進火焰里。不過只是一瞬間,他靈魂里流露出的人性便和那紙條一樣湮滅成飛灰了。
「陸嘉,你是不是想想辦法,把你二嬸先弄出來,這麼大的事,她不露面總歸不好,會給旁人看我們沈家的笑話的。」沈述斟酌著開了口,「大嫂不良於行,你是孫子輩,我是個男人家,家裡總需要婦道人家幫著料理事務。」
沈國鋒的去世終歸和沈述一家扯不脫干係,沈陸嘉心底不痛快,礙於輩分又不方便發作,當下只是淡淡道:「二嬸現在即便暫時脫身,檢察院也會派便衣24小時貼身監護,紙終究包不住火,我看這樣的體面,不要也罷。」
沈述本想反駁幾句,但視線觸及案几上父親的遺像,照片裡沈國鋒正直春秋鼎盛,一雙虎目精光四she,仿佛隔著鏡框在冷冷瞧著這不成器的兒子。他心底無來由的一軟,脖子微縮,住了嘴。
靈堂兩側和外面都已經放滿了白簇簇的花圈,富貴竹在風裡簌簌作響,有黃白兩色的jú花從花圈裡一頭栽下來,落在冰冷的地上。黑色的輓聯甚至被夜風吹拂得糾纏在了一起。夜色就這樣一寸寸一分分的加深,今天雖不是沈陸嘉守靈,但是他並沒有合眼,而是在沈國鋒的水晶棺旁枯坐了一夜。
停靈第二天是主要弔唁日。按照當地的風俗,普通人家有人去世,是要請僧侶著法衣,在靈堂後面設法壇打解冤洗業醮,並念經超度,拜大悲懺的。但是沈國鋒身份特別,這種有悖於「馬列主義」的喪儀活動自然是免了。從早上七點不到,便開始有人來祭弔。晏家三口來的最早,還送上了一個特大號的花圈,白色的輓聯上筆墨淋漓的兩行大字,應該是晏經緯的手書----將星隕落生前高風似松凌白雪;斗宿斂光逝後亮節如月映長天。
晏經緯神情哀戚,眼眶下掛著兩個大眼袋,似乎一下子老了好幾歲。他小心翼翼地看一眼坐在輪椅上的陸若薷,低低道了一聲「保重」,這才看向輪椅後面站著的沈陸嘉,嘆息道:「我們是昨夜才知道的消息,沒能第一時間趕來,陸嘉,有什麼幫得上忙的你儘管開口,莫要客氣。」
這樣的神情,渾然不似作偽。沈陸嘉心下感激,點頭應了一聲「好」。
馮青萍則遞上了弔唁的禮金,沈陸嘉連忙攔住她,「晏伯母,爺爺他一生清廉,必然不同意我們做小輩的借他的葬禮斂財這種事情發生,所以我們這次弔唁金一概不收。」
「老司令一生光明磊落,青萍,把錢收起來吧。」晏經緯感嘆道。
胸前別著小白花的晏修明今日一身黑色套裝,她微微上前一步,「沈大哥,節哀順變。」頓了一下,她飛快地抬頭偷看一眼沈陸嘉,睫毛抖了抖,聲音又輕了幾分,「憂悲傷身,你要當心自己的身體。」
沈陸嘉心頭微微一暖,點了點頭。
沈文彬站在一旁看著,心下有些不忿,用腳反覆碾著一精掉在地上的白jú花。
馮青萍存心和沈母拉近關係,又勸了幾句,晏經緯瞅著陸若薷一臉嚴霜的模樣,心底一黯,一手扯過妻子滾圓的胳膊,一手拉住女兒,匆匆告辭。
晏家前腳剛走,沈老爺子的親家,也就是陸家的一大家子也坐早班機從沂南市趕了過來。陸若薷見到娘家人,眼眶立刻就紅了。
沈陸嘉的外公,沂南軍區的參謀長陸振林如今已經是半退狀態,但是兒子爭氣,陸淮如不過四十八歲年紀,已經是中將軍銜,妻子管思璇娘家也相當煊赫,完全可以在仕途上幫丈夫更進一步。 獨生女陸管彤也已經和藺川市委書記蘇君儼的堂弟,再國內頗有名氣的青年建築設計師顧瑒澄訂了婚。
由於兩家不在一個地區,沈陸嘉與外公外婆及舅舅舅母之間並不親厚,但是因為陸管彤在藺川讀書的關係,和表妹關係倒是不錯。只是如今陸管彤定居在藺川,自然是會和蘇家人一塊前來弔唁。
日頭漸漸升高,前來祭弔的人愈發絡繹不絕。只苦了門口的警衛員們,要一一核實來人身份,忙得一頭的汗。
除了軍方的人,整個藺川市政界、商界、學術界上的了台面的大小人物幾乎都來了。市裡的各級領導、沈陸嘉的摯交好友,連他的父親沈敘曾經工作過的國防科技大學的校長書記都來了。花圈白皚皚的擺放了一片,每隔十五分鐘就要清理一批,不然簡直連紮腳的地方都沒有。
沈陸嘉做主將跪拜改為了鞠躬,但是仍然有人在蒲團上咚咚咚連磕三個響頭。寫明了不收弔唁金,但也還是有人將白信封偷偷往沈家人兜里塞。
沈文彬瞧著這榮耀的景象,心中不由有幾分飄飄然,他渾然不知這一切虛榮只是看在陸家和自己的堂哥的面上,不然整個沈家絕對是「忽喇喇似大廈傾,昏慘慘似燈將盡。」
伍媚是下午和晟時的幾位高管一起來的。她穿著藍黑色的綿府綢襯衫,同色系的過膝鬱金香裙,被晟時其他黑色三件套的男士們簇擁著進了靈堂。
因為她是唯一的女性,其餘人便推她先去給沈國鋒上香。沈陸嘉將三炷香拈給她。二人的手指不可避免地有了接觸。
伍媚抬眼看沈陸嘉,就這幾天他瘦了一圈,臉頰幾乎都凹陷下去,愈發顯得氣質凌厲。連眼眶下也是深重的暗色,更添幾分陰鬱。她不覺嘆了口氣。感受到她溫柔的注視,沈陸嘉心底微酸,要不是礙於是在人前,他恨不得當場就抱一抱她,將頭埋在她溫暖的肩窩。
陸若薷坐在旁邊的輪椅上,眯眼打量著伍媚。晟時是她兒子的企業,何時裡面添了這樣一位女高管?她竟半點都不知曉。更可氣的是,這女人雖然未施粉黛,但眉目間那股子妖氣連身上的黑衣壓都壓不住。她一見了便不喜。
伍媚上完香後便退了下來,安靜地站在一邊。她知道有人一直在看她,那些目光里有帶著不加掩飾的腥臊的,有陰沉沉的嫌惡的,也有別的,不過她並不在乎,她習慣並享受陌生人對她的各種主觀猜度。
等到晟時的其餘幾位男高管都上了香,沈陸嘉和下屬一一握手,輪到伍媚時,她故意加力,緊緊地握了握他的手,又偷偷朝他眨了眨眼睛。那眼神從她卷翹的睫毛里飛出來,不是佻達的,而是關心的。沈陸嘉頓時覺得盤旋在心頭的抑鬱之氣散去了大半,指骨用勁回握住她,嘴角一勾,回應她一絲笑痕。而這一切落在陸若薷眼裡,完全就是狐媚女下屬連在靈堂這種莊嚴肅穆的地方也要亂發情,勾搭男上司。若不是她坐在輪椅上,簡直恨不得當場甩這個狐媚子一個大耳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