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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7:28:53 作者: 司溟
沈陸嘉深深看她一眼,壓住心底莫名的不安,淡笑道:「那好,你慢些開車。到家了給我電話。」
直到伍媚的裊娜的背影在樓梯拐角處消失不見,沈陸嘉才折身回了病房。不想才走了沒幾步,便遇見了電梯裡出來的晏家三口。
「晏伯伯,晏伯母。你們這是----」沈陸嘉看著他們手裡的各色禮盒,心下有些不豫,沈國鋒發病的事在他的主張下是儘可能捂著的。私心裡他不大想和晏家走得太近。
「我聽你二叔說老司令身體不適,怎麼也得來探望一下。」晏經緯面有憂色道:「陸嘉,你爺爺他沒事兒了吧?」
「目前沒什麼大礙了,只是精神不大好。」
聽話聽音,晏經緯有些惱怒地瞥一眼妻子,點頭道:「我們看看就走,讓老司令好好休息。」
沈國鋒因為和伍媚說了半天話,早已經乏了,強撐著和晏家夫妻寒暄了幾句,便有不勝之態。晏經緯哪裡敢久留,放下禮物,又示意女兒將花束放到床頭柜上去。
晏修明看見床頭柜上那束鳶尾花,眼皮重重一跳。她不喜歡這花,非常不喜歡。原因只是因為晏夷光格外喜歡它。當年晏夷光為了在臥室里掛梵谷的《鳶尾花》的仿作,兩個人沒少掐架過。
「沈爺爺,這鳶尾花好漂亮。」她一面微笑,一面彎腰慢慢將手裡的百合放到鳶尾旁邊,眼睛卻著急地在鳶尾花里找著卡片。
「鳶尾?這不就是棕葉花嗎?」泥腿子出身的沈國鋒也曾在田間地壟上見過民間稱為蝴蝶花的鳶尾,不過他可不喜歡這種風花雪月的名字,因為鳶尾的花葉和裹粽子的箬葉十分相似,他一直管鳶尾叫「粽葉花」。 大概也知道自己鬧了笑話,老人自嘲道:「我啊,只認識棉花。」
馮青萍趕緊呵斥女兒,「你這丫頭,四體不勤五穀不分,什麼鳶尾不鳶尾的,酸不拉幾的,哪裡有粽葉花聽著形象。」
「這不就是民間尋常的鴨子花嗎?」晏經緯也跟著批評女兒,「現在的年輕人就是不踏實,只知道一味務虛。連起個名字都這麼浮華。我前幾天剛看見《藺川日報》副刊上一篇小品文寫的什麼曼殊沙華,還尋思著這名字莫不杜撰出來的,結果一查資料,什麼狗屁曼殊沙華,就是我們小時候看膩了的螳螂花。」
沈陸嘉笑道:「這花確實是鳶尾,香根鳶尾。」他倒不是存心替晏修明解圍,只是一來不喜晏家夫妻這樣急功近利的姿態,二來,也是最緊要的一點,因為這花是伍媚送來的,若是被形容的一文不值,怕會影響爺爺對伍媚的看法。
晏修明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仍然不放棄刺探,「沈大哥,這個季節香根鳶尾可稀罕的緊,怕是要從外國空運的吧。」
「我朋友送的。」沈陸嘉不願爺爺多想,敷衍道,「我也不大清楚。」
晏修明習慣性地微微低頭,掩去了眼底的波瀾,送這種花的…十有八/九怕是…女人吧。
作者有話要說:話說我每次看見彼岸花和曼殊沙華就覺得很蛋疼……不就一石蒜嗎,這麼文藝到爛俗的名字,真的……很噁心……
☆、36殺人是我的職業
晚上,沈陸嘉在病房套間的床上,有些輾轉難眠。
他的腦海里始終在回想著晏家人離去後爺爺和他說的那一席話。
「陸嘉,這個伍小姐,很好。」老人眼睛微眯,「我很欣賞這個丫頭,但是我不贊成你們在一起。」
「你聽我說完。看那個丫頭的舉止做派,談吐見識,出身肯定不會差。你也看見晏家閨女了,雖然也是知進退明事理的孩子,但是格局,還是略遜一籌,在一束花上試探了半天,有些小家子氣。何況她爹娘老子,今日的樣子,實在難看了。」
「你小時候我就教育你,做人做事,無論輸贏,起碼姿勢要漂亮。哪怕是吃飯,也要龍盤珠、鳳點頭。我看伍丫頭,姿勢上就十分漂亮。但是我擔心的是,這個姑娘也就二十幾歲,如此舉重若輕,未免心眼兒也太多了些,只怕是個麵團身子鐵石心。有時候,人還是要有些缺憾才可愛,或者,才叫人放心。」
「你帶她來看我,動的什麼心思,我明白,她自然也懂。可是她的表現,既在意又隨意,這其間的尺度把握,實在太好。」沈陸嘉清楚地記得爺爺說到這裡便止住了,疲憊地閉上了眼睛,示意他去忙自己的事。
他不知道伍媚今日的做派使得年邁的老者想起了一個人來,一個他恨不得食肉寢皮的女人來。
嘆了口氣,沈陸嘉翻了個身,又想起在河內時,和伍媚同席而眠的情狀。那女兒香就在自己的鼻端縈繞,身上不由起了幾分燥熱。翻來覆去里,沈陸嘉一夜,竟是…都沒睡好。
於是第二日他去晟時,不明真相的岑彥看著老闆眼眶下的陰影,心底暗暗咋舌,沈總昨夜定是…操勞…過度。
「沈總,要不要把咖啡換成參茶補補?」岑彥小意地建議道。
沈陸嘉險些被抿進唇的咖啡嗆岔氣。他面無表情地看一眼心腹:「岑特助,你是不是太閒了?「
岑彥縮縮脖子,乖乖回了自己的辦公室,心底卻想著,平日裡向來龍精虎猛的沈總該不會如今旦旦而伐吧?如果是這樣,伍總監真乃猛女也。可是沈總,有句古詩告訴我們,功夫太深,鐵杵也會磨成針的。男人還是該惜情、惜精啊。岑彥本想再行進諫,可惜膽子不夠肥,最終還是把到嘴的「忠告」咽了下去。
而公關部的辦公室里,伍媚給手下的姑娘都帶了禮物,禮物並不貴重,不外乎越南咖啡和芒果乾一類的吃食,但是卻哄得幾個姑娘都是眉開眼笑。
回到自己的辦公室,伍媚仔細地給自己桌上的那盆夾竹桃澆了點水,這是她今日上班路上買的。家裡先前養的那一盆白色夾竹桃早已經被不二從露台上弄跌落下來,粉身碎骨了。可惜這花不夠名貴,花市里鮮有人賣。今日恰好被她碰上,不得不說是一種緣分。
夾竹桃被種在一個樸素的青灰色瓦盆里,油綠的葉片裡是濃紅色的重瓣花朵,像絹紙做成的一般嬌柔和美麗。但是沒有幾個人知道夾竹桃根精葉花全身都是劇毒,乾燥的夾竹桃3克便可以致人死亡。伍媚卻毫無懼意地輕輕摸了摸油潤的葉片,又碰了碰那繁複的花朵。她不僅知道眼前的植物全株有毒,甚至還非常清楚中毒後的反應----先是噁心、嘔吐、腹痛、腹瀉,隨後心律紊亂,然後再出現暈厥、抽搐、昏迷,最後痛苦地死於循環衰竭。因為對自己的記憶力很滿意,伍媚嘴角浮出一個淡淡的微笑,然後才開始處理出差幾日積壓的工作。
還未有一個小時,桌上的內線電話就響了。電話那頭前台小姐的聲音裡帶著一絲壓抑不住的激動,「伍總監,有個大帥哥手裡捧著一大束玫瑰指明要見你。你快點下來。」
「好的,我知道了。謝謝你。」伍媚平和地應者,嘴角卻高深莫測地翹起來,是一個譏誚的弧度。
夏商周,這麼些年過去,你泡妞的水平竟然沒有…半絲長進…
晟時大廳撒金黑色大理石地磚上站著一個高挑俊美的年輕男人,他穿著電子藍的羅緞襯衣,外面是海軍藍的單粒扣戧駁領西服,□是同色系的西褲。黑色的系帶皮鞋不染纖塵。只是,這樣的商界精英手裡卻突兀地握著一大束火紅的玫瑰花。一時間,偶爾進出的晟時員工們都詭異地看向這個似乎是來求愛的男人。只是出於晟時謹慎的企業文化,沒有人去八卦些什麼。只有和夏商周喝過酒的紀書楷覺得此人有些眼熟,這才回頭又看了一眼。這一眼他認出了夏商周。
「夏行長,您怎麼到晟時來了?」紀書呆扶了扶鼻樑上的酒瓶底。一臉的詫異。
伍媚恰好從電梯裡出來。
「我等的人來了。紀經理,下次有機會找你喝酒。」夏商周拍拍紀書呆的肩膀,也沒顧得上嫌棄對方肩膀上躍起的幾點頭皮屑,快步向伍媚迎上去。
紀書楷有些目瞪口呆地看著二人。這距離上次飯局才多久?伍總監居然都搭上夏行長了!這個公關總監簡直應該改名為公交總監。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他憤憤地想道。
伍媚並沒有接那束還滾著露水的玫瑰。她只是好整以暇地抱著兩隻手,懶洋洋地看著夏商周問道:「夏總這是做什麼?」
這是夏商周在知道伍媚就是晏夷光之後,第一次正經見面。她臉上並無脂粉,只用口紅勾勒出兩瓣唇。然而這唇現在卻微微吐露一線,似笑非笑地勾著。她穿著一條雪青閃藍的及膝裙子,下擺還覆著一層黑色的蕾絲花邊。這個鮮艷的色彩愈發襯得她小腿雪白。他恍惚間憶起,在之前他們的數次碰面里,大多數時候她都是穿著裙子的。而念書那會兒,她最不愛穿的就是裙子。因為一直跳芭蕾的關係,她對自己結實的小腿一直很介懷。可是如今,晏夷光殼子不再像晏夷光,名字也換成了伍媚,就連里子,他有些悲傷地發現,對面那個曾經和他耳鬢廝磨的小女人,他現在一點都看不明白。
「我想和你好好談一談。不管你是夷光,還是,伍媚。」夏商周怔怔地望著那個被他愛在心尖上四年,又藏在心底六年的女人。他愛了她整整十年,十年,人生又有多少個十年?
伍媚也盯住對面的夏商周,許久,才緩緩點了一下頭。
夏商周抱著玫瑰走在前面,伍媚則始終落後他一步,兩個人就這樣奇怪地一前一後離開了晟時。
離晟時不遠處有一間咖啡店,叫紅磨坊。夏商周率先推門進去。伍媚則停下腳步,仰頭看著那三個紅色的字。
「沒有法律。沒有限制。只有一條規則:永遠也別墜入愛河。」伍媚在心底念出同名電影裡最著名的一句台詞,然後低低地笑起來,只是這笑里卻不由自主帶著幾分苦澀之意。他倒是選了個應景的地方。
兩個人面對面坐了。夏商周要了一杯清咖,然後有些自嘲地一笑:「你自己點吧,我已經不知道你現在還是不是還愛喝手磨藍山了。」
「拿鐵,不要奶泡。」伍媚微笑著用語言告訴曾經的戀人她的答案。
「你變了很多。」夏商周笑得愈發勉強,「先前我都沒有認出來。」
伍媚用勺子攪著咖啡,然後看著原本分層清晰的咖啡在銀勺下旋出一個濃濁的漩渦。
「我出了事故,臉受了傷,不得不做出一些改動。」銀勺和咖啡杯內壁的碰撞聲里,伍媚輕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