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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7:28:53 作者: 司溟
    「自然是要常走動的。」晏經緯一面回答一面躲躲閃閃地看一眼陸若薷,這憂鬱而關切的一眼卻被蔣玉霞看在了眼裡。聽說當年晏經緯也愛慕過陸若薷,想必至今還余情未了。沒想到陸若薷都變成一殘障人士了,看在晏經緯眼裡怕還是嬌花一朵呢。蔣玉霞很為自己的目光如炬而驕傲,於是她笑眯眯地對馮青萍道,「晏太太真是好福氣,這都說女人啊不經老,我看您看上去就很年輕,我每天喝FANCL膠原蛋白都不如您皮膚好呢。我覺得只要看女人變醜還是變美,便知道身邊的男人對她如何了。晏部長對您我看是沒話說。」

    馮青萍早聽晏經緯說過了,沈述是典型的二世祖,在一個國企里半死不活地當個掛名的主任。至於妻子蔣玉霞,小戶人家出身,原先只不過是是個夜總會裡的舞小姐,因為揀了高枝兒,才得以調到醫院做行政去了。沈敘雖然和家庭脫離了干係,但是一來沈陸嘉爭氣,二來陸家還得勢,所以沈家真正做得主的還是大房。想到這些關節,馮青萍才懶得敷衍蔣玉霞,便不咸不淡地來了一句「客氣了。」她並不知曉丈夫早年對陸若薷的心思,因此對陸若薷格外熱絡。

    「沈太太,你們家這個醉蝦的醬汁做得蠻好,鮮得人舌頭都要掉下來了,待會兒麻煩抄個方子給我,我也回家學著做。」

    陸若薷卻不大想搭理她,天上地下固然能入她眼入她心的只有沈敘一個,但是女人對於愛慕者總歸存著點別樣的心思,愛慕者為卿終身不娶自然是不太現實,但是找了這樣一個次等貨色,連帶自己都會感覺到是一種折辱。於是她只冷淡地說道,「回頭讓張媽抄給你。」

    「哎,好。」馮青萍應得很開心。

    粗胚就是粗胚,連人話都聽不明白。陸若薷眉頭不覺一蹙,眼光緩緩掃視吃相斯文優雅的晏修明,瓜子臉蛋兒配著一副甜淨俏麗的眉眼子,幸好相貌脾性看著都似乎更隨父親,不然真是可惜了。不過在她印象里晏經緯不是有一對雙生女兒嗎?怎麼只見一個?

    「我記得你應該還有一個女兒吧?」陸若薷看向晏經緯。

    原本安靜的剔著魚刺的晏修明筷子立刻就停住了,頭頸低垂,是一道悲傷的弧度。晏經緯看了看妻子,半天才低聲道,「夷光……二十歲的時候出了意外……去世了。」

    「我家夷光十六歲便讀重點大學,誰不說她腦袋靈光,我苦命的兒,叫我白髮人送黑髮人。」馮青萍眼圈都紅了,用紙巾不停地揩眼睛。

    「抱歉。提起了你們的傷心事。」陸若薷有些生硬地道歉。

    「大家吃菜吧。」還是沈陸嘉開了腔,調節氣氛。

    「對,吃菜吃菜。」沈文彬夾起一條辱鴿腿打算送到晏修明的餐盤裡,殷勤道,「晏小姐,這個辱鴿你嘗嘗看,我家的廚子祖上可是御廚,是伺候裕隆太后的,裕隆太后你知道吧,就是光緒的大老婆,那個葉赫拉那……」

    晏修明瞥見沈文彬筷頭上的菜葉末子便倒了胃口,便以手攏盤,委婉拒絕道,「謝謝好意,我不吃鴿子的。」

    沈文彬訕訕地縮回筷子,不想手一滑,辱鴿腿徑直跌落到晏修明奶油色的縐紗長裙上,醬汁糊了一裙子。

    「哎呀,對不起對不起,晏小姐,實在對不起。」沈文彬懊惱得要死,拿起濕毛巾便胡亂幫晏修明擦拭。

    晏修明面上沒有一絲不悅,只是起了身避開沈文彬的手,然後客客氣氣地說道,「我想借用一下盥洗間。」

    「我帶你去吧。」沈文彬還不死心。

    「張媽,麻煩你帶晏小姐去盥洗間,幫她把裙子處理一下。」沈陸嘉從來不願和粗蠢魯直的堂弟起直接衝突,但是晏修明的好修養使得他不願意她再受到唐突,便發了話。晏修明感激地朝他遙遙一瞥,一雙美目里情義無限。

    他雖輩分不大,年紀也才三十歲不到,但在家裡的地位其實僅次於沈老爺子,張媽應了一聲,便引著晏修明朝盥洗間去了。

    蔣玉霞先前討了個沒趣,此刻見兒子又在沈陸嘉處受挫,心下不忿更甚,有心刺陸若薷母子,便假意和丈夫開口道:「你上次落茶几上那本雜誌,我閒著沒事便翻了翻,裡面專門介紹了一個自由攝影師,年歲不大,長得也頂頂俊俏,卻非要在非洲大糙原上拍獅子老虎。你說這男人,放著家裡嬌滴滴的老婆不要,非要跑到野地里和畜生待在一起。真是奇了怪了。」

    沈述已經喝得兩頰爛紅,早已經忘了自己的大哥當初淨身出戶時只帶著三腳架還有一皮箱的相機的景象,想也沒想便接口道,「這還不簡單,家裡的娘們兒還不如老虎獅子這些畜牲唄。」

    陸若薷果然氣得發抖,她緩緩轉臉盯住蔣玉霞,陰森森地開口道,「弄堂里出來的就是弄堂里出來的,只會嚼舌根子的娼婦!」

    蔣玉霞滿臉通紅,舞女的身份是她的死穴,當下也不管不顧,嚯地一下站起來,「老話說瘸狠瞎毒,我看一點都沒說錯,陸若薷你本來就不是什麼好東西,如今變成了半癱子,更是惡毒,你就不怕傷了你兒子的陰鷲!當初死皮賴臉嫁到沈家來又怎樣,生了兒子又怎樣,還不是拴不住男人!」

    陸若薷臉上血色盡褪,白得像一具屍體,她想站起來,卻忘記自己離了拐杖根本站不穩,要不是沈陸嘉眼明手快扶住她,肯定要跌倒。

    「哈哈哈哈。」蔣玉霞得意地笑起來。

    一直沒有吭聲的沈國鋒猛地一拍桌子,小酒杯顫巍巍地隨著掌風跳了幾跳。

    「夠了沒有,家裡還有客人!要人家看我們沈家的笑話嗎?」

    眾人這才噤若寒蟬。

    沈老爺子剛想拂袖而去,不想只覺心頭絞痛,身子一晃,直接暈了過去。

    「爺爺!」

    「老司令!」

    「爸!」

    一干人又是亂成一團。

    沈陸嘉將母親安置在一邊,忍住頭痛,擠上前去,鎮定地吩咐著一切。

    「文彬你去喊勤務兵,把車開過來,我送爺爺去醫院。」

    「晏伯伯,晏伯母,今日叫你們見笑了,改日我再登門道歉。二叔,請你送晏伯伯他們回去。」

    晏修明有些詫異地看著眼前的景象,她不過去趟盥洗間的功夫,怎麼就陡生變故成這樣。馮青萍扯她的胳膊示意離開,不要蹚渾水。不想晏修明反而蹲下身,仔細看了看沈老爺子的面容,然後伸出手指按了按沈國鋒的內關穴和人中穴,又朝沈陸嘉說道,「可能是突發性心臟病,家裡有硝酸甘油嗎?有的話拿一片過來,給爺爺舌下含服。」

    「有的有的。」張媽不迭地跑上樓去。

    「謝謝。」沈陸嘉朝晏修明真心實意地道謝。

    「不客氣,也未必幫得上忙。」晏修明笑著伸手抿抿頭髮。

    一個藍裙女子掠頭髮的影子在腦海里倏地一閃,沈陸嘉驚異地發現自己下意識地將伍媚掠頭髮的動作和晏修明在心中做了對比。這個認知讓他有些無來由的心慌。

    陸若薷看著兒子和晏修明,若有所思。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上一章那麼多妹紙的肯定和支持,謝謝你們。

    ☆、13窺視者

    沈陸嘉坐在藺川大劇院的VIP座位上。今晚是晏修明的藺川首場芭蕾舞劇《天鵝湖》的演出。較之顏霽和莫傅司,其實他並不是很熱愛藝術這種纏綿悱惻的玩意兒,顏霽就曾譏笑他去看歌劇等同於牛嚼牡丹焚琴煮鶴清水濯足,苦笑了一下,他抬手看了看腕錶,尋思著兩個半小時的歌劇之後是不是還可以回辦公室把前幾天因為爺爺住院而耽擱的工作完成。

    有鴉片香水的馥郁香味飄來,沈陸嘉下意識地抬頭望去。儘管光線微黯,儘管翩躚走來的女人今日不知道為何畫了濃妝,他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她,伍媚。

    伍媚也看見了沈陸嘉,眼睛裡有驚異之色閃過,她看人很準,並不認為沈陸嘉是會西裝革履地坐在演奏廳里聽兩個小時依依呀呀花腔的人。不過轉瞬間,她莓紅色的朱唇微微一鉤,算是致意,施施然朝自己的座位走去。

    然而天下就是有這麼巧的事,她的座位,不偏不倚,就在沈陸嘉的左手邊。伍媚在心底咒罵了一聲蘇浙給她搞的什麼爛票,但面上還是絲毫不露,徐徐地撫著水鴨綠的禮服裙擺坐在了沈陸嘉的身側。

    鴉片的香味愈發濃郁,沈陸嘉下意識地動彈了一下身體,將原本塌陷在天鵝絨座椅里的身體微微繃緊。他的這個小動作看得伍媚有些好笑,她是蛇蠍蟲豸麼,沈總看見她便這般不舒服?抱著一種惡作劇的心思,她反而朝沈陸嘉那邊湊了湊。沈陸嘉果然不悅地蹙了蹙眉毛。

    「好巧,沈總也來看芭蕾舞劇?」伍媚索性轉頭,眉眼含笑地看著沈陸嘉。

    「伍老師。你好。」沈陸嘉面無表情地回道。

    他一本正經的樣子越發激起了伍媚的玩心。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沈陸嘉,「沈總今日又覺得我無愧於人類靈魂的工程師的身份了嗎?」

    沈陸嘉一下子沒聽懂,棕褐色的眸子凝視住伍媚抹著鳧藍色眼影的深邃眼窩,眉頭皺的越發厲害。

    伍媚好心提醒他,「伍老師。伍小姐。」

    這個女人,恁是記仇。沈陸嘉看著她微微仰著下巴,眼睛裡帶著一種不加掩飾的自得,忽然覺得這樣的眼神似乎要比那種沒有人味的冷好很多。他淡淡一笑:「伍老師記性真好。」

    觀眾開始陸陸續續進場。看著沈陸嘉右手邊空出的座位,伍媚揶揄道,「沈總會有如此的閒情逸緻,還真是叫我吃驚呢。」

    「別人送的票,不來不太好。」沈陸嘉實話實說。

    伍媚心中驀的一動,朋友送的票,不來不大好,如果朋友也是觀眾,自然兩個人該一起親臨,但是現在卻只有沈陸嘉一個人,這個朋友的身份就值得推敲了。她的視線垂落在手裡的銅版紙票根上,一個穿著白色芭蕾舞裙的年輕女子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地也望著她。尖尖的下頜儼然武器。又熟悉又陌生。

    芭蕾舞公主。伍媚在心底咀嚼似地反覆念了幾遍,這才笑道,「沈總的這位朋友可別是芭蕾舞公主晏修明吧。」

    「她是我一位世伯的女兒。」簡單一句話便是對她的問題的肯定答覆了。

    伍媚輕笑;「那我找偶像簽名或許還要麻煩沈總呢。」

    《天鵝湖》的背景音樂驟然響起,整個大廳一下子陷入混沌的黑暗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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