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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7:25:33 作者: 九尾葉
    「你查不到他,西蒙也不是他原來的名字。」陳堅停頓了一會,忽然問,「你知道天生犯罪人基因序列是誰發現的嗎?」

    這個問題七歲小孩都知道,楊州雖覺莫名其妙,還是照實回答:「J.M.皮特啊。」

    「J.M.皮特!」沒等陳堅開口,房間外就傳來西蒙咬牙切齒的低吼,他不知是偷聽還是恰好路過,嘶聲罵道,「J.M.皮特!小偷!無恥之徒!」

    楊州詫異而困惑地看了陳堅一眼,陳堅聳聳肩,「他說得沒錯。」

    西蒙又哭又笑,他喉嚨里像是有痰,叫罵聲含糊不清,在寂靜的地下實驗室迴蕩,好一會才消停。

    「J.M.皮特是西蒙的同事,也是他曾經的好朋友。天生犯罪人基因序列是西蒙發現的,他的論文都寫好了,但是總有不好的預感,擔心這項發現會引起歧視,所以遲遲沒發表。有一天他閒著沒事做了下基因檢測,發現自己居然也是犯罪基因攜帶者,整個人精神有點崩潰。這些事情他全部告訴了皮特,並且把自己的論文交給皮特保管,一個人躲到深山老林散心。沒想到幾個月後回來,他的朋友竊取了他的成果,成了本世紀最著名的科學家。」

    人生的際遇和厄運永遠出乎意料,西蒙被自己的研究成果送到荒涼的一號基地,一待就是三十年。剛來的時候他怎麼也想不通,一度患上抑鬱症,以為是自己作了惡,上帝要懲罰他。好幾年後他認識了程北冥,程北冥告訴他,也許上帝只是跟你開了個玩笑。西蒙大哭一場,自此改名換姓,平靜地接受了自己的命運。

    陳堅三言兩語說完西蒙的經歷,房間裡落針可聞。楊州心裡像鬱結著一團烏雲,他輕輕地舒了口氣,忽然覺得外界的一些流言都得到了解釋。

    J.M.皮特在論文發表的頭些年幾乎被捧上神壇,但此後再無相關的研究成果問世。有少數研究者曾質疑他論文中的部分內容和實驗數據的真實性,但他一概不予回應。不久後,抨擊過他的學者陸續爆出學術醜聞,很快在圈子裡銷聲匿跡。如今,天生犯罪人基因序列已經被大量的研究證明,J.M.皮特的地位難以動搖,沒有人會記得一個叫做西蒙的老頭。

    「可我看西蒙現在還是很忙。」楊州小心翼翼地套話,「他在做什麼實驗?除了B75之外。」

    「抑制劑。」到了這個地步陳堅也不打算再瞞他什麼,「現有研究已經證明,犯罪人基因的轉錄過程無法被阻斷。所以西蒙想研究一種抑制劑,能夠抵消那些非正常激素對神經系統的影響。」

    楊州本來對西蒙的實驗滿懷希望,此刻突然被人澆了一盆冰水,呼吸都是涼的。

    抑制劑這個思路並不新奇,基因序列發現之初就有科學家提出。只是經過數年研究,沒有人合成有效的抑制劑,這條路就成了死路。

    「也許西蒙會成功呢?」楊州竭力在語氣中體現堅定,「畢竟是他發現了天生犯罪人基因,他有第一手數據,還有這麼多年的試錯經驗。」

    陳堅沒接話。顯然他對這個話題不感興趣,甚至小幅度地皺了皺眉,眼神中流露出一絲厭惡。

    「你會用嗎?」楊州好像察覺了什麼,冷不丁問,「如果,我是說如果,真的有這種抑制劑,你會用嗎?」

    陳堅沒回答,右手把玩著大衣上一枚磨砂質地的紐扣。楊州難得倔強,他望著陳堅,一定要他給個答案。

    在他的注視下陳堅心煩意亂,反問,「如果是你,你會用嗎?」

    楊州頓時語塞。他明白陳堅的想法,在他看來針對天生犯罪人的歧視毫無道理、違背人性,而抑制劑並不是真正的平等,它依然建立在歧視的基礎上。以陳堅那種驕傲的性格,必然無法接受。

    「B75才是我的希望。」陳堅說。雖然這個希望猶如風中殘燭,但他更不願委身於什麼抑制劑。

    兩人沉默了一會,楊州換了個話題:「你什麼時候放我出去?」他隨手扯了扯袖口的線頭,噼里啪啦一陣響,縫線竟然全部崩開了。

    兩人俱是一愣,陳堅先反應過來,不厚道地哈哈大笑。楊州不自然地抽了抽嘴角,泄憤般地拽斷了長長的白線。

    方才沉悶的氣氛就此終結,陳堅默默欣賞楊州的窘態,近乎貪戀地將他每一絲表情刻在心裡。

    也直到這時他才注意到,他沒給楊州拿換洗衣物,楊州愛乾淨,這兩天估計過得很不愉快。

    「忙忘了,明天我給你拿點東西下來。」陳堅愧疚地問,「你需要什麼?」

    楊州眼睛一亮,不假思索地說要手機和手錶,陳堅假意思考了兩秒,然後一口回絕。

    「不過我可以補償你一點別的。」他顯示自己的寬宏大量。

    陳堅慢慢湊近。他五官格外立體,不笑的時候自有一股威嚴,楊州見他神情肅穆,不免緊張起來,誰料陳堅閃電般在他唇上啄了一下,調笑道:「你一個人睡覺害怕嗎?我可以陪你。」

    「陳堅!」楊州也不知自己的怒火從何而來。是氣他關鍵時刻還一副遊戲人生的態度,抑或只是虛張聲勢,掩飾自己驟然激烈的心跳。他皺眉望著陳堅,片刻後嘴唇輕輕顫抖起來,聲音輕不可聞,「你不要這樣。」

    「看來是拒絕了。」陳堅遺憾地嘆聲氣,粗糙的手掌在楊州鬢角輕輕蹭了一下,「那我走了,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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