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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7:25:33 作者: 九尾葉
楊州聞言微微一笑,神色自若地站起來,用餐巾擦了擦手。「我本來就不是個好人,是非觀很淡薄。後悔選我當指令者了嗎?」
安德魯呆呆地站了幾秒,搖頭道:「我知道你心裡不是這麼想的。」
楊州看他一眼,表情似有觸動,最終沒有回應,轉身朝書房去了。
基地政府大樓里,到處都是喧鬧的人聲。年還沒過完,每個人都懶洋洋的,工作提不起勁,茶話會倒是開得勤。
陳堅對此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沒有刻意掃大家的興。發表完講話,他打算去辦公室看看,半路上接到秘書發的消息,說曹晚青在等他,陳堅頓時一個頭變作兩個大,腳下一拐彎,隨便選了個小門離開了。
基地政府的辦公區共有三棟大樓,相隔不遠。陳堅來的次數不多,一時興起逛了逛,不知怎麼地走到一片僻靜的小花園。
雖然已經立了春,萬物卻依舊蕭條,花園裡一派灰撲撲的景象,沒什麼好看。陳堅準備原路返回,忽然聽到有腳步聲,探頭一望,竟然是方行和一個女人走了過來。
那個女人看著面生,相貌普通,中等身材,像政府里最底層的公務員,和方行倒是熟悉,一邊說話,一邊頻頻點頭。
陳堅心裡還沒什麼成形的想法,身體已經下意識地閃到一排無精打采的灌木之後。
那兩人站定了,距離陳堅有些遠,聽不清談話的內容。看起來方行吩咐了什麼事,女人一臉恭敬地答應了。
後來女人先離開,剩方行一個人站在仿古的涼亭里發呆。
陳堅從灌木後出來,腳踩在落葉上發出沙沙聲,方行警惕地回過頭,看見是他,嘴角慌亂地一抽,臉上血色全無。他手指揪著褲縫,露出一個古怪的笑來,似欣喜又似害怕,「你怎麼在這。」
「出來走走,」陳堅語氣平和,甚至還戲謔地一笑,「躲曹晚青。」
「哈。」方行的肩膀小幅度地滑落,他輕輕呼出一口氣,埋怨道:「過年這幾天,也不到我家坐坐。」
「忙。」陳堅含糊地說。
方行心臟撲通跳,他找不到話講,便偏過頭打量陳堅。陳堅好像瘦了,五官的線條更鋒利,陰著臉不說話時,有種懾人的氣勢。
方行當然知道這些天他在忙什麼,刻意沒有打擾他,只盼著他將楊州恨之入骨,認清他們之間絕無可能,然後過一段時間,就能意識到自己的不可替代。
「他呢?你和他,如何了?」方行問。
「誰?」陳堅盯著不遠處一棵乾枯的樹,樹枝上仍綴著一兩片葉子,經歷了整個寒冬,猶自戀戀不捨,不願離開枝頭。
「楊州。」方行很不屑地說出這個名字,以顯示自己堅定地站在他那一邊。
陳堅卻不吱聲了。方行等了一會,心中咯噔一下,不安地問:「怎麼,你還沒趕他走嗎?」他激動起來,蒼白的臉上浮現一絲憤怒的紅,「你不恨他嗎?他是周芸的兒子!要是陳叔叔知道了----」
陳堅面無表情地看他一眼,霎時天地之間的寒氣仿佛都聚在一起,兜頭罩住方行。方行汗毛直豎,磕巴了一下,底氣不足道:「退一萬步說,他是你弟弟,你想亂倫?」
陳堅並不回答,仍舊盯著那棵樹。他近來越來越愛沉默,消沉冷肅得如同基地外寸草不生的荒漠。
一隻麻雀飛來了,輕盈地落在枝頭,而隨著這一顫動,堅持了一整個冬天的枯葉最終飄落。
陳堅想起了不久前那個情緒失控、意亂情迷的晚上。楊州說了些胡話,他也說了些胡話。後來兩人分開,楊州在臥室輾轉反側,他則下到一樓,在儲藏室待到天明。
當時他坐在地上,抱著半空的箱子發呆。幾經顛沛流離,陳北民的舊物所剩無幾。實際上他們父子相伴的時光,也並不長。就算陳堅記事早,能有的回憶也不過五六年。這些年樁樁件件的舊事,他在腦海中重溫了無數遍,鮮活得好像陳北民昨天才離開。
但如今再追憶,腦海中的場景驀地變成了泛黃的老照片,不言不語地提醒他,二十年究竟是一段怎樣漫長的光陰。
他知道陳北民不會再回來了。
整個晚上,陳堅盯著父親身份證上的笑臉出神,一旦眼眶潮濕,便把手中的卡片倒扣下來,等待片刻後,又重新拿起。
他為自己對楊州的那些齷齪心思感到羞愧和罪惡,好像背叛了父親。
而照片上的人溫和地笑著,仿佛並不介意。陳堅深知他的寬厚,哪怕對「那個女人」,他也從未口出惡言。
但他無法原諒自己。
麻雀振翅飛走了,方行百爪撓心一般難受,無數的情緒沸騰又冷卻,最後只剩淒涼之感縈繞不絕。
「陳堅,你看看你變成什麼樣子了。」方行緊握雙拳,痛心疾首的語氣:「你可別破壞我們的計劃。」
陳堅冷笑一聲,雲淡風輕道:「這話該我說吧。」
他看似平淡的一眼掃過,方行的心跳卻驟然加速,他張開嘴,接連吐出幾個含糊的音節,這才勉強鎮定下來,虛張聲勢地質問:「你什麼意思?」
這幾天發生的事太多了,陳堅本就心煩,無意中又撞到之前那出,倦怠之感更勝。他看了方行一眼,只覺兩人之間隔著山海,再也沒有當初親密的感覺。但畢竟這麼多年的交情,他沒有點破方才之事,言簡意賅地說:「只是提醒你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