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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7:25:33 作者: 九尾葉
    楊州沒讓他猜,淡淡地給出答案:「誰都不信。」

    誰都不信,言下之意,也不受命於任何人。

    安德魯對楊州的回答並不認同,他畢竟還是UNPO的警察,照他的思維模式,如果一號基地果真在進行基因實驗,他們應該保存證據,交給聯合國法院處理。

    這時楊州露出一個促狹的笑,「怎麼,後悔選我當指令者了?」

    安德魯瞪圓眼睛,大腦里的處理器遇到突發狀況,一時無言以對。後悔倒不至於,畢竟傑弗里的做法他更不認同。只是楊州居然跟他開玩笑……安德魯根本預料不到。

    楊州被他的反應弄得頗不自在。笑意淡去,他垂在身側的手指朝前一勾,「走吧。」

    天空是青灰色的,像一隻鴨蛋殼。遠遠看去,陳堅家的白色屋頂落了一層黃沙,暗淡蕭索,好像懷舊電影的場景。

    D3站在草坪上曬太陽,看見他們回來,熱情地邀請安德魯同曬。

    楊州看了安德魯一眼,用口型說:「小心D3。」

    雖然D3總是表現得單純可愛,但是大智如愚這個詞,用在機器人身上想必也行得通。

    安德魯點點頭,朝著D3走過去。

    楊州回到別墅,沙發上只剩一團軟塌塌的毛毯,陳堅不見了。

    他繞到樓梯背後,在一扇隱蔽的暗門上敲了敲。那是陳堅的收藏室,這陣子他常常泡在裡邊搗鼓幾個世紀前的古董。沒人應答,楊州推門一看,裡面的舊音箱、老唱片、銀器、燈具,甚至那個巨大的旋轉木馬全都是老樣子,呆在黑暗裡,沉默地記錄著流逝的光陰。

    楊州轉身去西北角的書房。結果書房裡也沒有人,唯一的變化,就是桌子上的《利維坦》換成了《面紗》。

    難道去了實驗室?

    楊州暗中懊悔,他和安德魯走得不遠,別墅一直在視線範圍內,竟沒注意到陳堅離開。

    這時D3撞開門進來,楊州便問他陳堅去了哪裡。

    「不知道。」D3推斷:「應該是找周先生吧。」

    周先生。楊州差點脫口問出周先生是誰,但很快就想起自己曾聽過這三個字。

    「周先生是浪潮的服務生,」D3熱心腸地補充:「如果您要找陳先生,可以去那裡看看。」

    楊州搖頭,「我只是隨便問問。」

    他仍舊坐得優雅筆直,襯衫頂端的扣子開了一顆,只是這姿勢過於端正了,好像一座僵硬的雕塑。

    與此同時,在一棟位於地下三十米深的建築里,陳堅和方行正在吵架。

    他們所處的是個生物實驗室,非常隱蔽,整個基地只有五個人知道位置。不遠處的培養箱裡正培育著一種細菌,那是他們的全部希望和秘密武器。

    方行感冒未愈,聲嘶力竭地質問陳堅為什麼。頭頂冷白的燈光打在他的臉上,好像鍍了一層霜。陳堅繞過金貴的離心機、培養箱,給方行倒了一杯水。你冷靜點,他說。

    方行接過杯子,和陳堅溫熱的指尖碰了一下,焦慮和怒氣散了,都化作委屈。

    「真的不聯合其他六個基地嗎?」方行摩挲著杯沿,「我們的力量太弱了。」

    陳堅不為所動:「人多了心不齊。」

    那一瞬間,方行幾乎以為他在暗示眼下兩人爭執的局面,他忽地生出一股惱怒,把水杯重重一放,「都是被隔離的,要獨立大家一起獨立,我們有B75,怕什麼?」

    陳堅扯了扯嘴角,覺得這個一起長大的兄弟真是天真無比,「我問你,B75的感染成功率有多高?」

    一年來,這個數字不斷變化,但方行總是把最新數據記得很清楚,當即道:「百分之五十七。」

    「錯,百分之零。」

    方行不解地望著陳堅,於是陳堅問他,有在人身上做過實驗嗎?

    百分之五十七是西蒙博士推算出的理論成功率,目前為止他們還沒有在活人身上做過實驗。

    其實也簡單,一號基地里還住著些普通人,方行早就明示暗示把他們騙來綁來。灌一杯混著細菌的水下去,不是難事。

    可是陳堅不同意。方行不明緣由,對此一直不滿。

    陳堅在操作台旁邊的椅子坐下來,掏出一根老式香菸,沒點,只放在鼻尖嗅了嗅。他望了一眼培養箱,「方行,你覺得我們的計劃有幾成勝算?」

    方行本來信心滿滿,被他問的也遲疑了,反問:「你覺得呢?」

    「兩成。」陳堅說得爽快又平靜,方行卻叫了起來,「兩成?!」

    兩成,幾乎是註定失敗。方行不相信,怎麼可能?可他憋住了沒有再問。陳堅已經不是他熟悉的陳堅了,他剛才說話的神態和楊州多麼像,帶著置身事外的冷漠。

    出於某種惡毒的報復心理,方行半開玩笑地說:「那我們必須儘快提高感染成功率了。我覺得,要不就用楊州來做實驗吧。」

    他說到最後一個字,陳堅目光森然地望過來,空氣中好像有一把尖刀,要把他活生生地剝皮剔骨。方行打了個寒顫。那些秘而不宣、在不見天日的地下瘋長的感情,忽然間不顧一切地爆發出來。方行猛地一拍桌子,抖著聲音罵:「你就護著他!」

    「不是我護著他,是你在說胡話。」對待方行,陳堅依然最大限度地忍耐,他控制著音量,「我們不能拿無辜的人做實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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