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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7:28:26 作者: 吹個大氣球9
陳組長輕輕搖頭,看著蔡純潔走遠,這時樓下又走上來一個省城的顧問,笑眯眯地把卷子遞了上來,「陳教授,這裡有篇滿分作文,你看看?」
「哦?」陳組長放下手裡的計算器,接過卷子,一目十行,邊看邊連連點頭。
「春芽於冬雪中破土迸發,迎著陽光和溫熱,衝出黑暗與寒冷,生命之頑強,行走於困境之消逝;夏花於春雨中開苞綻放,向著茁壯與繁茂,發出新生與絢爛,生命之壯美,行走於稚嫩之消逝;秋實於夏熱中成熟洗鍊,朝著過去和未來,道出告別和再會,生命之波瀾,行走於時光之消逝。然後,冬季的皚皚白雪落下,將這一切覆蓋住。來年再會。生命,本就行走在消逝之中……」
陳組長看得兩眼冒光,頓時拍案叫絕:「好!這才叫水平!」
他忙又把文章拿給還沒散開的其他副組長看。
這遣詞造句故意賣弄的調調,果然很是叫人喜歡。一群人只看第一段,這篇作文54分就有了。後面再一路掃下來,那個矯情的感覺,一脈相承到最後。雖然實際上屁都沒講,通篇的只有「生命」、「生命」和「生命」,但這並不妨礙在大家全都給面子的情況下,最終打了個60分的滿分。
陳組長更是急急忙忙坐下來,就開始寫評語:「該篇作文以大自然的視角為切入點,深刻反映出考生對生命的洞察力和領悟力。在消逝中看到生機,在行走中回望消逝。
文章寫作手法細膩,充分體現出考生不凡的文學造詣和文學靈性。文章著眼點小,而立意卻大。從宇宙中見生命,從生命中見人生。大中見小,小中見大,實屬佳作!」
寫完後讀了一遍,首先感覺很滿意。然後微微一頓,想起蔡純潔剛才好像也差不多是這麼評價另外那篇文章的,但是……管他的呢!
「陳老師,這邊還有一篇,也是滿分……」
高考結束第二天的這個晚上,閱卷中心的語文作文大組這邊仿佛格外的繁忙。
陳組長剛寫完這段評語,還沒回味過來,另外一篇滿分作文,又被遞了上來。
「我的父親在我們當地的一所知名大學裡從事哲學教學工作,因為從小耳濡目染,每每看到消逝、新生、死亡這樣的宏大命題,我總能聯繫起黑格爾的很多話來。
在我看來,消逝當然不是負面的詞彙,更談不上貶義。那不過是一種客觀的自然現象,正像我們每日行走在消逝中,只是不曾那麼深刻地體現到這個過程而已;而與此同時,伴隨著消逝所新生的事物,又填補了我們內心因消逝這個現象而產生的空缺。這個動態的過程,叫人甚至意識不到,世界的平衡,是由消逝與行走兩個動作共同構成的。
我們行走在消逝中,我們仿佛在行走,我們也可能只是在原地踏步。
或許我們覺得自己有所進步了,但那也或許只是假象。眼前的黑暗可以不是黑暗,眼前的光明或許也不是光明,那只是我們人為地為暗黑和光明下了定義。
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盛開的花、凋謝的花、化作泥土的花,本質上都是一樣的東西。但只因為人們賦予了不同階段的意義,這似乎就成了生命值得可歌可泣的道理。
人生的意義本可以不那麼宏大。但太多的人,正被某些莫名的話語和力量過分地激勵著,將太多的時間,花在了此生也見不到的目標上。就像某句爛俗之語,我們從天堂到地獄,只不過是路過人間。只是過客,又何必執著?這麼說,或許對努力的人有點不尊重,但我們卻必須意識到,人生在世,本就是一個消逝的過程,而從來不是一個富集的過程。
尼采說自己是太陽,但最後他瘋了。
我的父親多年來一直問我,將來有什麼打算。但我覺得打算這個東西,未必就是必要的,而過程和體驗才是關鍵的。我更嚮往的生活,其實是在阿爾卑斯看雪、在塞納河畔划船,在乞力馬扎拉羅的山腰木屋裡泡一杯茶,翻一下午的書,又或者跟自己愛的人,去沙漠、去戈壁、去荒野,看一看人生喧囂之外的東西。
有人在生命消逝的過程中,不知為何而忙碌,有人字生命消失的過程中,不知為何而痛苦。
我說:朋友,你為何非要忙碌,非要痛苦?你原本也可以愛,也可以幸福。
永遠行走,並不是最重要的。
重要的是,我們要知道,生活永遠行走在消逝之中。
那何不,就隨風去吧。」
陳組長不到40分鐘,看了三篇文章。
三篇文章概括起來,意思大概是這樣的——
江森那篇:我國牛逼大了!
春雨夏花那篇:啊,生命好美好美,好想哭好想哭。
以及此時這篇:我爸是大學教哲學的,你看我辯證法家傳得牛逼不?世界怎麼樣關老子屁事,老子就要乘風遠去,就要躺平,我躺平我有理。
陳組長對江森那篇感官極其極其一般,卻對後兩篇印象極好。
不僅因為春雨夏花的那篇作文,字跡眼熟,「哲學篇」這文字調調跟他同事家的孩子超級像,更主要是,這裡面傳達出的精神追求,跟他的很多想法全都不謀而合。「哲學篇」讀完,陳組長找來副組長們商議了五分鐘,又一篇60分滿分作文就火熱出爐。
陳組長坐下來,再次開始寫評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