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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7:07:46 作者: 懶得披馬甲
「沒有事?」石楠聞言,忽然露出了一個古怪的笑容:「怎麼會沒有事呢?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這是女神曾經立下的詛咒……」
過了一會,石楠的表情才逐漸恢復正常,他說道:「石家富和石家強兩家的孩子,每月都要遭受煉獄之苦。兩人的父母只能在神廟外頭站著,月月聽著自家孩子的哀嚎卻無能為力。為人父母者,定然是日日心如刀割。」
「王愛花和石家富一天一天地蒼老,老到走路都困難了。可是他們還是死不了。真的死不了,他們喝過農藥,抹過脖子,甚至衝進濃霧裡。沒用的,不過是徒增身體的潰爛和疼痛。疼幾個月,便也好了。」
「小胖子還好些。說起來,他也沒做過什麼壞事,就是偏偏攤上那麼一個爹。」石楠說話頓了一頓,說到小胖子,他心裡多少有些同病相憐之感,算起來石家富是他的堂兄,小胖子自然是他的堂侄兒了。
「小胖子智力不全,心思單純,每月受那苦楚,久而久之,居然也適應了。他與常人不同,沒有太多的想法,或許正是因為這樣,除了每月十五的那一次受刑。他倒沒有再糟其他的罪。他那純粹是替父受過了。」
「石家強的兒子卻是不同。他爹已經死了,他媽也不是什麼好媽,從小也沒把他教好。女神活著的時候,他沒少幫著他媽欺負人家孤兒寡母。據說曾經有一次,他險些將人家的小兒子推下山去,人差點就沒了。他如今活著,時常能聽到他們院子發出哀嚎,一會說是皮膚爛了,一會說是骨頭碎了……他自己也抹過脖子,不想活了。沒用的,和他媽一樣,死不了。不老,也不死。」石楠一臉麻木地說著。
他說話從來不流露出其他的表情,沒有同情也沒有哀怨。
「那你們呢?你們家。」齊思元又追問了一句。
直到此時,石楠麻木的瞳孔這才動了動,終於露出了一個似乎是想哭又像是嘲諷的表情來。他看了他的父親石萬一眼,說:「他可不捨得死,他還要拯救石家村呢!」
石楠說這話的時候,他身邊那位一直冷漠且沉默的妻子,突然伸手,拉住了石楠的手。
石楠回頭,對妻子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來:「我們也死不了。我們衝進濃霧裡,傷得很重,卻死不了。村子裡的人來救我們,我渾身流著血不肯從霧裡出去,他們說,我爹在家也渾身留著血。那時我便知道,我們父子的命連在了一塊。我若死了,他便也死了。可是他不想死,我便不能死。」
石楠笑得越發難看:「身為人子,我若自裁,便等同於弒父,天理難容……身體髮膚受之父母,我可以無怨無悔,只是可憐了我的妻兒,他們何其無辜……」
石楠抬頭,見齊思元動了動嘴,似乎遲疑著想要說點什麼,他卻擺了擺手,繼續說道:「自古父債子償,天道輪迴。我從來沒臉說石家村的人無辜。」
他又指了指他的父親石萬:「他們早就瘋魔了。從他們的心底滋生惡念的那一刻起,石家村就爛透了。如今,我也不無辜了。客棧里每月那麼多條人命呢……我也沒有救過他們……也沒救過你們……」
「你還是做了一些事情的。比如,你放在廚房裡沒有問題的食物,比如,你給我們送的藥。比如,夜裡打更人的提示。」齊思元輕描淡寫地說道。
石楠輕輕搖頭:「微不足道,贖罪而已。卻遠不及罪過之萬一。」
「夜裡打更的人,是石來福?他就是守廟人?」
石楠點了點頭:「他不怕濃霧。全村只有他不怕濃霧。我們碰了,依然會全身潰爛,痛苦不堪,只是死不了罷了。他卻是無事。我們無法和整個村子對抗,能做的,僅是略盡綿薄之力。」
「那兩個院子的人,不一定都會死絕。我們那麼做,只是想讓活著的人能夠多一些而已。」
「那假如有人存活,他們會去哪裡?被村子裡的人繼續豢養起來?」方之俞神色略有些不善地搶先問道。
石楠看了方之俞一眼,輕輕搖了搖頭:「放他們走了。怎麼來,便怎麼走。幾十年前,還能把人養起來,後來觸怒了女神,又出了幾次事故。也許他們想要積德……」說到積德的時候,他又露出了那種極其難看的、嘲諷的笑容:「之後在院子裡活下來的人,都放了。」
「時代也不同了,從前或許靠著強留。如今全靠騙。心志不堅定的,騙回家去,日日服用混了符水的飯菜,沒幾日——引魂儀式也便完成了。他們就成了新的替身……」石楠又恢復了麻木的神情說道。
大家都聽明白了石楠的意思。隨著時代的變遷,村民的做法也在隨著時代的改變而改變,可謂與時俱進了。
「如今不比過去,你們村每年這麼多失蹤人口,那些活著出去的人不會報警嗎?沒有警察找上門來嗎?」方之俞有些不可思議地問道。
這一次,石楠只是動了動眼珠子看了看方之俞,回答他的人卻是齊思元:「第一,我相信,每個月的倖存者並不多。他們離開以後,有很多人會因為害怕而選擇保持沉默。你要知道,在客棧生活的這一個月里,為了爭取生存的機會,有些人或許,自己做過的事情也並不光彩……他也會害怕,死了那麼多人,自己會被追究責任。」
「其二,有些人純靠運氣熬過去了。他離開了,報警了。可是,這麼離奇古怪的事情,有幾個人會信?特別是,當警察尋摸著過來,根本就沒有找到村子的時候。怕是被當精神病的居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