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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1 16:27:10 作者: 蘆葦芭蕉
這一會兒,她被他的思念衝上岸了,又轉瞬拉進海里,腳下只有淺淺的水,卻早溺亡在了無形的浪里,鏡子也不再平靜,兩張臉寫滿愛與被愛的欲望。
尹芝無法直視這個陌生的自己,拉住電燈線,滴答一聲,四周暗了下來,只余交纏的呼吸。
他吻著她的後頸:「小芝,我想看你。」 看你愛著我,也被我愛著的樣子。看你迷離的眼神,緊抿的雙唇,因害羞而微微粉紅的肩頭,時而為我抬起,時而因我落下。
滴答一聲,燈又開了,片刻黑暗,將他們剝得一絲不掛,太過觸目。她在涌動情潮里又一次握住電燈線,他的手也覆上來:「小芝,看看我們……」 這是相愛的顏色與形狀。
一盞小燈開開關關,線終於斷了,喘息卻格外深重,尹芝捂住自己的嘴,另一張嘴卻無聲地吶喊起來。
春枝的姆媽暗自慶幸,本以為她是個賠錢的貨,哪成想替自己賺了從未有過的一大筆,幸好因忌憚杜老闆,沒讓她點蠟燭,如今更是滿面堆笑,演起母女情深的戲碼。
愛老五比春枝姆媽先知道這好消息,不一會兒已過來道賀,不論長三麼二,贖身也與出嫁一樣,是再投胎了,艷羨也是真的。
「妹妹也跟我作伴好些時候了,杜老爺知道他成了一樁好事很高興,要我把這個給你,助你有個好前程。」 她說著推來一個匣子,打開來是黃燦燦的小魚。
春枝不敢收,愛老五堅持:「妹妹不要為難我,再說怎麼好唐突了杜老爺的好意……」 話里話外不離杜樂鏞。
杜樂鏞留著春枝,本來是打算要她在堂子裡和盛懷初做人家,為自己籠絡他,沒想到盛懷初只和她一面之緣,便要替她贖身,意外之餘,又怕這個棋子成了斷線的風箏。
錢多不咬手,春枝這前程來的突然,她毫無準備,只道:「我對杜老闆和姐姐真是無以為報了……」
愛老五燦然一笑,籠住她的手:「這是什麼話,杜老闆賞識盛先生,我也喜歡你這個實心實意的妹妹。」
她一轉念,知道春枝未經人事,語重心長道:「你姆媽教過吧……」
春枝明白過來,點點頭。
「別聽她的,她那一套是對付下三濫,我看出來了,這個盛先生與那班老頭子是不同的,你要給自己製造機會,但是第一回 不能主動……你這頭髮也適合,以後記得按著這個樣子絞,沒事多看看書,這個在長三卻是學不到的。」
春枝摸摸自己的頭髮:「愛姐姐那天給我絞頭髮,拿著的畫像是什麼人?」 她心中有些猜想,不甚明了,今日不問,再沒機會。
「不是什麼人,就是個頭髮樣子,我看著合適你,便拿來用了……」
門外響起了喇叭聲,春枝姆媽進來催:「車來了。」
愛老五陪著春枝下樓,院子裡已擺好一個火盆,她跨過去,見那車門開了,心也突突跳起來,下車來的人卻不是盛懷初,不禁停下腳步。
愛老五思忖,那人許是不想拋頭露面,安慰道:「盛先生的身份在那裡,不來是對的,這種事越少人知道,對你也是越好。」
三兩句話的功夫,江朴已迎了過來,接過她手上的小箱子:「春枝小姐,是盛先生派我來的,走吧。」
等真的坐上了車,春枝才覺出幾分真實來,兩邊的街道熙熙攘攘,已和幾年前大不相同了,她自入了堂子,便被人看得緊,局票不多,鮮少出來街上。
如今也不敢問要去那裡,總之是往那個人的方向開。
第69章 .蘭因絮果 · 東窗
鍾慶文近日頗有時不我與之感。暗地裡被盛懷初抓住把柄,逃去了上海,早就和他有些齟齬的杜樂鏞,拉著盛懷初的姐夫陳仁美一同倒戈,他在上海的根基不深,一時奈何他們不得。
所幸鍾夫人在上海,執掌上海商界的經老爺是他的內兄,代為周璇,一邊探查尹家瑞的關押之所,一邊防著盛懷初那裡放出什麼消息,他是這片土地上神話一樣的偉人,不能有半點污名,也不可能做錯任何事情。
明面上的事更棘手,占據了他大半的心神。
怪就怪張朝宗這個奸人,說是棄了北平的段執政帶兵投誠,最後條件沒談攏,賴著不走,鍾慶文自然要派人去清繳,結果他帶著餘部躲到了南京的使館區里,脫下軍裝,連哄帶騙叫洋人開了門。
鍾慶文派去的人里有幾個新兵蛋子,不懂迂迴,當即和洋人打起來,磨破點皮,沒受重傷,喊了幾句口號,流傳出來。
不過半日的功夫,事態愈演愈烈,已不可收拾,全城百姓如義和拳民附體一般,洗劫外國領事館,教堂,學校,商店,醫院,住宅,弄死了有幾個有頭臉的洋人。
英國領事被當街斬首,夫人被二十餘人凌辱,僑民死傷,尚不知數。金陵大學副校長美國人文懷恩便在其中。文懷恩在中國幾十年,蘇皖兩地發了大水的時候,正是大清的最後一年,流民遍地餓殍四野無人管,他內外奔走募了十一萬兩,是個赫赫有名的慈善家。
更壞的事在下午,停在鎮江一帶的英國軍艦聞訊趕到下關,一個炮彈過來,毫不含糊。
新政府與他們交情尚淺,兵亂是止了,後續的事卻難談,兩相僵持著。何況這種事從來都是盛懷初出面的,如今要另覓新人去辦,也是麻煩,他思前想後,一時不得與盛懷初撕破臉,叫了外交部長過來,又給遠在上海的鐘夫人去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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