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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1 16:27:10 作者: 蘆葦芭蕉
尹芝想起陳季棠帶她去過的陰森牢房,那幾乎能將人腿折斷的老虎凳猶在眼前,搖頭道:「常嬸,這個人是敵非友,他是不會幫忙的。」
常嬸心有不甘:「說到底是借了他的人手去抓人,是留是放,還不是一句話。他年紀輕輕的,小姐,我說句過來人的話,你別不喜歡聽,男人年紀越輕,越是好哄,幾句好聽的話,讓他心裡存個念想,不費什麼……頂不濟,讓他打探些確切的消息回來也好。」
尹芝轉回身去,這時候也無心責備她什麼:「常嬸,這消息由別人打聽來,再傳到我們耳中,不知經過多少張嘴了,一點疏漏隱瞞便能誤了大事,必得靠自己,找信得過的人問清楚才行。」
她說得在理,卻沒用,常嬸急道:「我們被關在這裡,又哪能找人問?」
尹芝慢慢道:「常嬸忘了,是你自己要留下來陪我的,他要抓的人是我,當日把船上的人都放了,如今大概不會在意你的去留。」
她說完坐起身,往外間床鋪上看看,附耳過去:「我明日會設法讓你離開,你回去的路上別被人跟蹤了,找到那天船上的人,再去見杏林堂的玉芳小姐……」
常嬸聽了,覺得是個好法子,只一樣不明:「他這會兒真能放我走?」
尹芝拉住她的手,往自己額上一摸,隱隱有些熱度,大概是今晚吹了江風著涼了:「你明早再悄悄去打一桶井水來……」
「不行……你小時候就有咳疾,總也不好,每次都得用杏林堂的十幾副藥呢!」
「這就對了,慌話都得有幾分真,才有人會信呢!」 她心裡空落落的,真想大病一場。
不為別的,只為痊癒那日,心裡身上煥然一新的感覺。
小時候每次生病,尹家瑞都把自己的手在井水裡浸涼了,再給她握著:「小芝,生病只是將人身上的脆弱燒掉,留下來的都是更堅強的自己。」
第62章 .蘭因絮果 · 拋餌
清晨的井水果然最涼。
阿憐聽見水聲要起來服侍,常嬸已拎著水桶出去了:「阿憐姑娘再睡一會兒吧,小姐怕生,我伺候她洗澡就好了。」
阿憐復又躺下,再起來天已大亮了,忙去廚房端早飯,生怕晚了被人忘了她們這份。
哪知廚房裡只給她兩個饅頭兩碗粥,多一份也不給,道是小姐的那份,今起就由陳團長從上海公館裡帶來的廚子另做,等下一起送到堂屋裡去。
這是誰的安排無須多猜,阿憐將飯食領回去,和常嬸說了。
常嬸狀做為難:「小姐昨日受了風寒,有些燒起來了,勞煩阿憐姑娘去幫小姐取了飯食來,好歹讓她吃口熱乎的。」
阿憐心知是個壞差事,可興許能和陳團長說上幾句話,便依言去了。
到了堂屋裡,見一應飯食已上了桌,湯包蒸餃各色小點,並芋仔菱米湯,皮蛋魚蓉粥,掀開小盅蓋子一看,水汪汪的蒸蛋上幾絲翠蔥,一頓早飯而已,竟有七八個花樣。
陳季棠隔著窗紙,見一個纖細身影進了堂屋,在桌前左顧右盼,饞貓兒似的,一打門帘,抬腳出來:「起了?」
他話音剛落,便見桌前的人轉過身來,一條烏油油的辮子擱在肩上,哪裡是他等的人。
「怎麼是你,她人呢?」
阿憐抬頭,他一身齊整的軍裝更襯得身姿挺拔,不敢往那張溫柔俊臉上亂張望,低下頭道:「團長……」
「尹小姐身上不舒服,讓我來拿了早飯去房裡吃。」
「哪裡不舒服?」
阿憐搖頭,她也是聽常嬸說:「她沒說,我不知道。」
這個丫頭一問三不知,很難不讓人懷疑是尹芝的藉口。陳季棠垮著臉,在八仙桌上坐下,見她杵在一旁,怯手怯腳,催道:「還不拿了快走!」
阿憐被他呵斥一聲了,匆忙拿了盅燉蛋並一屜蝦仁燒麥,逃似的走了,回到房中滿腹委屈,剛要去和常嬸抱怨,見她正拿著勺子給尹芝餵水。
她走進了一看,躺在床上人果真臉色蒼白,拿帕子捂嘴咳著,倒真似病了,只好把手上的吃食放在床邊的小几上,輕聲道:「今日早飯有水蛋和蒸餃,小姐吃兩口吧。」
常嬸詢問得看向尹芝,見她擺擺手,便道:「小姐沒這會兒沒胃口,阿憐姑娘吃吧。」
熱騰騰的精緻早點下肚,阿憐怨氣也消了,只是無人知會廚子什麼,尹芝的午飯依舊是送到了堂屋,這回阿憐怎麼也不肯去拿了。
陳季棠從營地回來,見尹芝的房門一直閉著門,那個長辮子丫頭進進出出,再沒有其他人。
莫不是真的病了?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陳季棠便提醒自己不要再中了她裝可憐賣乖的詭計。
他對著一桌子菜默默吃完午飯,管住自己的腳沒往西廂房去,下午在碼頭上轉了一圈,不過三四點,肚子又餓了。
恰好路邊來了個賣糖藕的,圍著三五個大姑娘小媳婦,拿翠綠的荷葉包著粉色的嫩藕段,吃得有說有笑。
不知是誰,先注意到不遠處的年輕軍官,往她們這邊看了一眼,於是一個提醒著一個,一道住了嘴,目光也約好了,大喇喇地飄過去,心裡帶著同樣疑問:那個男人電影畫報上走下來似的,剛才到底在看她們中的哪一個?
「誒,派人過來了……」
一個小媳婦呢喃一聲,其他人立刻別過臉去。這陣集體羞澀其實全無必要,陳季棠只是在看熬糖藕的大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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