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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1 16:27:10 作者: 蘆葦芭蕉
    「老東西不是總說,他在季楠這個歲數已經是團長了,手下幾千人馬。」

    「可這仗怎麼打,也打不到上海來,送他去江北又是何必?」 盛懷蘭難掩憂色,盡數收進陳季棠眼中。

    「督軍望子成龍,對季楠也沒有壞處。」 他手上不停,白貝母袖扣已經鎖好,配上槍,披上外套,又成了那個從容不迫的警察司長。

    「若是你陪著季楠去,我也還放心點……」

    盛懷蘭也許隨口一說,陳季棠聽不出真心假意,果斷道:「不去,去了老東西又要疑心我……你放寬心,小公館那裡還沒生出兒子來,他坑誰也不會坑自己的獨苗。」

    孩子是娘身上的肉,心哪能這麼容易放寬。

    陳季棠越安慰,盛懷蘭越揪心,過了半晌才回味出陳季棠話里的落寞,忙道:「亂說什麼,你不也是他兒子?」

    陳季棠轉過頭,唇角一勾,冷聲道:「我娘是婊子,我是婊子養的,他能真當我是兒子?」

    盛懷蘭知道他口中的娘是那個交際花生母,猝然聽到婊子二字,心頭猶是一震,被罵中了一般。

    幸而下巴轉瞬被他捏住了,火熱的吻覆上來,唇齒相依,纏綿半晌,那層沒浮上心頭的委屈倒也散了。

    一吻終了,又聽他道:「好在我也不真把他當爹。」

    盛懷蘭獨自從髮廊出來,車子開到天蟾戲院,天剛擦黑,鍾夫人一行和季楠皆未至。

    整個二樓雅座被督軍府包了下來,獨開正中一間,跑堂恭敬引她上來,一應精緻小點已在桌上。

    樓下鼓板先行,竹木幽聲,樂班試音半曲,牽出她許多愁思。

    陳季棠所言不差,陳仁美可以再生兒子,季楠卻是自己的獨苗,萬不能有什麼閃失。她心思活絡起來,林林總總想了許多,沒有定論,目光放空了,又陡然聚在一處。

    一個身著軍裝的年輕人掀開後台帷幕,大咧咧走出來,那樣子熟稔極了,正是陳季楠。

    他喜滋滋往前走了幾步,忽又回頭,只因帷幕再啟,拋出來一截青白水袖,陳季楠便如被線牽著的風箏,又一頭扎了回去。

    所幸樓下戲場上客不滿,沒太多人看見。

    盛懷蘭站起身,心裡又怒又悲,自己辛苦養了十幾年,又養出個陳仁美來,才多大的年紀,已經學會玩戲子了。她當下叫人拿了戲單來,不動聲色,記下了一眾生旦的名字。

    鍾夫人被人眾星拱月進了天蟾戲院,一上二樓便有一陣暗香襲來,她平素不用香膏香水,鼻子一刺,蹙起眉來。

    盛懷蘭出來迎,伸出手扶她:「鍾夫人,可算把您盼來上海啦,下午休息得好不好?」

    「來了遠東巴黎,哪裡閒得住,苦了一班年輕人,陪我這個老太婆逛了一下午。」

    明明從未見過,兩個玲瓏的場面人已相熟了,鍾夫人熟稔地遞過手去,目光在她臉上一打量:「和懷初真像啊。」

    盛懷蘭聞言,往鍾夫人身後張望,經晚頤,佟少俊一一上來和她見禮,只不見盛懷初的人影,奇道:「懷初沒去碼頭接夫人?」

    「接了,在後面呢,大概有什麼事耽擱了。」 鍾夫人進了雅間,又道:「懷初帶了位朋友坐另一輛車來,這雅間恐怕還要加個座。」

    跑堂聽了,也不要盛懷蘭吩咐,立刻去辦了。

    鍾夫人見沒了外人又道:「是一位姓尹的小姐,還是少俊的同學呢,你說巧不巧?」

    盛懷蘭看看佟少俊,已經想起來了,嬌俏的短髮浮現眼前,是她,那晚在廣慈醫院讓季棠動怒,在自己腕子上掐出烏青的人!可怎麼又和懷初攪到一起去了?

    她看看經晚頤,含混道:「懷初來上海沒幾日,朋友倒多,我這個當姐姐的,大概也是第一次見。」

    鍾夫人入了座,奇道:「可懷初說了,是在督軍府的宴會上認識的,陳夫人沒見過?」

    閒談中被她覺出破綻來。

    盛懷初若不是在督軍府的宴會上認識的尹芝,又是在什麼地方認識的?如此想來,鍾慶文的疑心也不是沒道理。

    「見過!」 佟少俊不怕事多,篤定道:「是陳大公子帶她去的,陳夫人怎麼忘了?」

    盛懷蘭瞪她一眼,恍悟似的:「佟二小姐這麼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是那位在花園裡暈倒的小姐吧?」

    經晚頤展開檀香小扇,一邊輕搖,一邊附和起佟少俊:「少俊,你不是還在她家裡見過陳公子,看來尹小姐不止是盛先生的朋友,和陳公子也熟的很,今日聚在一起,也算有緣了。」

    這些話現在不說給鍾夫人聽,便沒機會這樣不著痕跡地說出來了。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拼出無邊艷聞,緊等慢等,不見主角現身。

    心情也如樓下的看客一般,鼓點越來越密,還不見生兒旦兒出來,個個翹首以盼。

    咚咚咚,硬底靴踏在木樓梯上,陳季棠終於來了。

    「母親。」 他走到盛懷蘭面前,恭恭敬敬叫一聲,面不紅心不跳,仿佛個把鐘頭前被他壓在身下的不是這個女人。

    盛懷蘭銀牙一咬,擠出個笑來:「季棠來了,快來見過鍾夫人……」

    「夫人,督軍今晚未能來給您接風,特派我來護送夫人……」 陳季棠依言,走到鍾夫人面前,衣袂聯風,翩然送去。

    鍾夫人的鼻尖又是一刺,那股似曾相識的暗香再度襲來,引人遐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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