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2023-09-01 16:27:10 作者: 蘆葦芭蕉
盛懷初臨窗站著,樓下戲台唱得如膠似漆最是精彩,嘴角一勾:「二姐,依我看這位尹小姐年紀輕輕,怎會不愛惜自己的聲譽,拿這種事情扯謊,不如早點送她回去吧。」
陳夫人心中也是這麼想,叫了衛兵來,將阮九同制住,讓碧荷引著尹芝出去。
佟少俊送她到大門口,忽然拉過尹芝的手,靠近她耳畔道:「與她大兒子牽扯不清,日後有你的苦頭吃……」
尹芝見大鐵門幾步之遙,心也咚咚跳起來,生怕出什麼差錯,聽得一知半解,無暇多問,一等衛兵開了門,立刻跨出去,一口氣走了好遠。
暮色沉沉,被林蔭道裁成一條寶藍緞帶,樹梢頭掛個白燈籠,這一叢傳到那一叢,是永遠追不上的月亮。
春夜濕寒,獨自一人走著,欣喜和恐懼在心上拉鋸,林子裡一聲鳥叫,腳下一汪積水,都足以打破勉強得來的平靜。回頭望去,氣派的府邸已沒了蹤影,前途後路漆黑一片。
萬籟俱寂中隱隱傳來汽車的聲音,不一會兒身後果真亮起微光,是一輛黑轎車,尹芝警覺起來,側身站到一顆粗壯的道旁樹後,等那輛車開遠了,才重新回到路上來。
說也奇怪,她走了一陣,又看見那輛車,離著百十米遠,開得極慢。她停,那車也停,她走,那車也走,似是要陪著她一般。一人一車走走停停,轉眼到了大路上。
車上下來個身形高挑的男人,手裡拿著條東西系在路燈上,轉頭望過來,停了片刻,又坐回去,和黑轎車一起消失在夜色里。
尹芝走到路燈下,原來是一條菸灰色圍巾,摸起來猶帶溫度,不知什麼料子輕軟得雲朵似的,角上用銀線繡了個草體的『初』字,暗夜裡也醒目得很。
原來是他。
尹芝收回手,大步往前走到街角,把那人的好意留在原處,招了輛黃包車:「去北站。」
陳太太送走了賓客回到房中,陳仁美今日喝了些酒,尚未洗漱已鼾聲如雷,每當這個時候,她就巴不得丈夫去了外面的小公館,眼不見為淨。
碧荷過來替她摘首飾:「太太累了一天了,不如泡澡解個乏,我去備水。」
陳太太捏捏眉心:「你先去問問大少爺的公館那裡,他回去了沒有。」
碧荷應聲去了,不一會兒門外又響起了腳步聲,不似女人家軟糯,咯咯噔噔,一聽就是喬副官:「督軍,夫人,大公子出事了。」
陳太太見床上沒動靜,顧不得叫他醒,自己開了門:「出什麼事了?」
「回來的路上中了槍手的埋伏,張副董陪著在廣慈醫院。」
「什麼……傷得重不重?人要不要緊?」 陳太太見喬副官只知道搖頭,心揪到一處,將門大開:「你先去叫人備車,再進來把督軍叫起來。」
她吩咐完,不等丫頭來伺候,洗去暈開的脂粉,拿出薄風衣,夾上皮包,匆匆下樓。碧荷正往樓上走,見她要出門,奇道:「太太,那邊說大公子還未回去……這麼晚了,您要上哪裡去?」
陳太太在樓梯上站著,聽房裡只有喬副官一個人的聲音,三催四請不得回音,想必陳仁美是醉得很了。她一個人去醫院看陳季棠總是不好,便命碧荷去叫二少爺,自己親自去廚房讓娘姨溫了盅雞湯帶著。
陳季楠不情不願,陪著母親坐車到了醫院,竟在車上迷迷糊糊睡著了。陳太太猶豫一會兒,沒叫醒小兒子,讓汽車夫和衛兵陪著他,獨自往病房裡去。
廣慈醫院是法國人辦教會醫院,公董局的人自然優待,陳季棠關了燈,靠在病床上,趁護士不在,點了根煙,就著月色慢慢抽著。
陳太太推門進來,看見的就是他這幅模樣,半張臉籠在暗影里,唇邊擎著一星火花,忽明忽滅,漫不經心地看過來,眸光幽遠,也怨不得那些涉世未深的小姑娘打他的主意。
陳季棠捻開燈,陳太太掩上門。
「季棠,你傷在哪裡了,要不要緊?」
他不細說,越過她往門外看看:「小傷不礙事……你一個人來的?」
「季楠陪我來的,他在車裡沒上來。」陳太太把他的西裝掀起來,裡面半裸著,傷在臂膀,襯衣剪了袖子:「怎麼不要緊了,不要緊能上夾板,傷筋動骨,養不好要殘廢的……」
「我養兩天就好了……這麼擔心做什麼。」
「是什麼人幹的?」
「沒抓著人,這事不用你操心,對了……在花園暈倒的那個丫頭……」陳季棠嘆一口氣,面有難色:「派幾個衛兵給阮九同用,讓他看顧好了,叫他不要因我受了傷就為難她,等我回去再說。」
陳太太放下雞湯:「那位尹小姐……你們什麼關係?」
「沒什麼關係。」 陳季棠也不願意多講,敷衍著。
陳太太不依不饒:「沒什麼關係,你下午上她家去?」
陳季棠瞥她一眼:「派人跟蹤我……」
「沒有的事,是佟二小姐看見的,你敢說不是?「「現在吃醋不嫌晚麼?」 陳季棠戲謔一笑:「 我遲早要娶妻的,你當初就該知道,老頭子不是想我娶經三小姐,還讓你撮合?」
陳太太氣得淚迷了眼:「我何曾真的撮合過……有沒有一點良心?」
陳季棠怕她真在醫院哭下來,惹人閒話,替她抹抹眼角,軟下聲:「別哭,我與她真箇沒什麼,有你一個人,已經整日提心弔膽的,哪有心思再招惹別人?」
<span>傳送門: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