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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7:04:27 作者: 葉紫
    安寧垂眸笑了下,如果當初她也能像劉慧這般豁達,她也就不會做傻事了。

    所以說人和人還是有差別的,有的人會在痛到極致時做出及時調整,而有的人需要歷盡艱難才會獲得重生。

    午後的時光在平靜的交談中緩緩滑過。

    說實話兩人很久沒有這般推心置腹的深談過了,從前在學校抵足抵首同榻而眠的日子早就一去不復返,談理想,論心儀的男子,議往事,聊了一下午,還有些意猶未盡。

    如果不是閣樓上越來越大的動靜,她們還可以繼續下去。

    劉慧悄聲問:「他們是準備把房子拆了嗎?」

    安寧睨她一眼,「別亂說話。」抬高了音量,「老爺子,您幹嗎呢?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嗎?」

    回答她的是一個年輕清脆的女聲:「不用,不用,你忙你的。」

    安寧和劉慧面面相覷,樓上僅年老爺子和年夫人居住,怎麼會出現了第三人?

    劉慧嘴角抽了抽,扯了扯安寧,「老爺子這麼大年紀了,雄風不減當年啊。」

    安寧被她逗樂,抿嘴笑了笑,想想不好,作勢捶了劉慧一拳,「你就會胡說。」

    劉慧笑的彎下腰,肩膀因笑的太厲害,一顫一顫的抖動著。

    沒一會,樓梯上有了聲響。

    劉慧探頭過去,被安寧拖到身後擋住了視線,急的她直跳腳。「哎呀,你倒是讓個位置給我啊。」

    下樓的有三人,年老爺子,年夫人,還有一個陌生的青年女子。

    劉慧嘴裡發出「嘖嘖」聲,安寧對她太過了解,知道她滿腦子yín穢思想,這會不是在想3P就是SM。

    安寧眼角漾出極淺的笑紋,辛苦忍住脫口的笑聲,鼓著微酸的腮幫子挨個同她們打招呼。

    「這是我女兒阿蕊,你們還沒見過吧?」年夫人笑著把女兒往前推了推。

    年蕊落落大方的伸出手:「剛才有聽老媽提起過你。」

    安寧伸手的同時,仔細打量了她一番,嬌美纖弱,似蓓蕾初放,穿一件緊身的薄綢襯衣,勾勒出圓渾優美的曲線,周身散發一種令人目眩的光芒。

    有一種很奇怪的情緒低低掠過安寧心頭。

    她明明沒有見過年蕊,可她給她的感覺似曾相識。

    直到年夫人和年蕊並排站在一起,那重疊的輪廓,依稀相似的眉眼,在電光石火的瞬間,她終於想了起來……

    難怪她第一眼見到年夫人,就會覺得眼熟,因為年蕊秀氣的五官皆傳承與她。

    其實她是見過年蕊的,就在金碧輝煌。

    那被蘇曠打下樓的可憐女人,當日印象極深刻,但因為長發遮蓋住了她半邊臉,且有血污,所以今天才一時沒有認出來。

    想通了這點,她揚起笑臉,略略安下心。

    「你們……這是要去哪?」注意到年家三人手裡提著大大小小好幾個旅行袋,安寧不禁開口詢問。

    「去旅遊。」

    「去親戚家。」

    「去鄉下住幾天。」

    三個人,三種答案,該聽誰的?

    那三人互相對望一眼,靜靜將頭扭向旁邊,劉慧同樣朝著安寧使了個眼色,撇了撇嘴。

    屋內的空氣有些凝結,最後還是年老爺子開口打破僵局。「安寧,我們要離開一段時日,短時間內不會回來。」

    安寧楞了楞:「哦。」其實他們無需同她解釋,只是房東和租客的關係,誰還沒有點隱私。

    「你自己多加小心。」踏出門時,年夫人又回頭交待一句。

    「嗯。」

    年家三人的背影消失不見之後,劉慧淡淡收回視線:「這一家人怎麼都奇奇怪怪的?」

    安寧搖搖頭,她也弄不明白,所以沒法回應劉慧。

    劉慧陪著安寧吃過晚飯後離去,剛才還迴蕩著歡聲笑語的屋子一下子冷清下來。

    安寧坐下記帳,忽然想起今天一整天好像都沒有顧客臨門,這是極為反常的現象。

    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

    夜幕低垂,萬物靜寂,只聽得見時針走過滴滴答答的聲響。

    很像是暴風雨來臨前出奇的平靜,安寧自己也不知道為何會突然冒出這個想法,微微一笑揮散開去。

    今天沒有生意自然也就沒有帳可算,安寧百無聊賴的拿著原子筆在白紙上胡亂劃圈,劃著名劃著名那毫無章法的線條竟然連成了一個名字:蘇曠。

    安寧慌忙丟下筆。一定是今天發生了太多事,而且都和蘇曠有關,所以才會精神恍惚。

    一定是這樣。

    可是這個答案,騙得了別人,卻沒有辦法瞞過自己。

    安寧趴在桌子上拼命用手捶腦袋,這到底是怎麼了。

    難道這份資料對她的影響真是這麼大?

    資料?蘇曠?年蕊?年家二老?

    有那麼一刻,某些景象在她腦中重疊。

    如果說年蕊曾經遭到蘇曠的毒打,那他和年家二老的關係又怎會如此密切?

    如果說之前年蕊沒有出現過,這事被隱瞞下來還講的過去的話,那今天她就不會把事實真相告訴她父母嗎?

    那他們為何還會如此友善的對待她,要知道她可是蘇曠介紹來的啊。

    安寧好似被捆在千絲萬縷之中,怎麼都無法順利找到線頭,腦子一片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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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逐漸深沉。

    眼看今天勢必要開天窗,安寧琢磨著早點關門休息算了,手剛探上捲簾門,忽然湧進幾個人,使得本就不大的空間一下子顯得侷促起來。

    安寧詫異,這些全部都是高頭大馬的男人,怎麼看都不像是來買婚紗的。

    但作為店主她還是有義務問一句:「幾位是要挑選婚紗嗎?這邊請。」

    其中一名流里流氣滿臉絡腮鬍的男子摸出一根煙點上。

    安寧禮貌的提醒他:「對不起先生,這裡是嚴禁吸菸的。」

    那人絲毫不理會,還用手在潔白的婚紗上一件件的摸過,每過一處,留下黑乎乎的手指印。

    安寧心疼的要命,連聲喝止已然不及,幾個人同時動手,一個人把安寧擋住,其餘幾人有的把模特身上的禮服剝下來扔在地上用腳狠命踩踏,有的將貨架上的物事一股腦兒的掃落在地,還有的直接堆倒衣架,一把舉起椅子把試衣鏡砸了個稀巴爛。

    安寧被嚇呆了。她哆嗦著嘴唇久久發不出聲音。

    那些人做完這些事還覺得不解氣,又變態到用剪刀剪,用手扯,或是用牙齒撕咬,把婚紗和禮服撕扯成一條條一片片,一件都沒有放過。

    安寧驚駭到忘記要去阻攔,只是呆呆的看著他們把整間屋子折騰的凌亂不堪。

    等到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店內就像遭受過打劫似的狼藉,事實上,這和打劫也確實沒有多大差別。

    那幾個人甩了甩手,互相對望幾眼,大笑著揚長而去。

    安寧這才叫出聲:「你們不要走,你們……」她追出幾步,卻被拉在最後的那人狠狠推了把,腳步踉蹌著重重摔倒在門邊。

    淚水無聲流淌。

    室內亂七八糟的,安寧支撐著勉強站起,磕磕絆絆的走了沒幾下,腳下發軟,又跪坐在地。

    她努力直起身體,一小步一小步的爬過去,步履維艱。

    所有的桌子,椅子,櫥櫃都被打爛,婚紗禮服丟了一地,手輕輕撫摸上去,質感依舊絲滑,但幾乎沒有一件是完好無損的。

    傾城是安寧的心血,她為之花費了許多勞力財力,如今付之一炬。

    那些到底是什麼人?安寧行事低調,與人向來無冤無仇,平日連爭吵都很少,怎會得罪這些人。他們個個凶神惡煞般,難道是別處的婚紗店眼紅安寧生意興隆,花錢僱傭了來給她顏色看的。做生意講求的是公平競爭,若真是這樣,未免太卑鄙無恥了。

    但如果不是……那又會是誰?

    或者這事和年家有關?聯想到他們今天匆匆忙忙的離去,安寧心中仿佛有異樣情緒滑過,臉煞白。

    以前一直沒事,這事偏偏發生在年家二老離去的這天,不由得安寧不起疑。

    安寧手和腳不住的顫抖,她一向謹慎度日,卻總會被些莫名其妙非常理能推斷的事牽涉其中。心像是被栓了塊大石頭,直直的往下墜。

    安寧不知在地上坐了多久,門外重新有了響聲。

    她還沒來得及抬頭,一大桶紅色油漆從頭淋下,伴隨著一陣恐怖的笑聲沾在她的臉上身上手上,紅色的液體像鮮血般觸目驚心。安寧感覺一陣頭皮發麻,嚇的心頭亂跳,終恐懼的尖叫出聲。

    這地方是不能待下去了。

    安寧哆嗦著找到手機,在電話簿里翻出蘇曠的名字,按了下去,在電話接通的一剎那,她猛的按下掛斷鍵。

    她明明是要打給沈默的,可她的手配合著她的心先一步替她做下了決定。

    安寧心若浮萍,一會兒像是被風吹進深淵,一會兒又飄向雲端,心亂如麻。

    不該是這樣的。

    對蘇曠沒來由的依賴讓她心生恐慌。

    安寧定了定神,迅速調出沈默的號碼。嘟嘟的鈴聲悠長,但一直沒有人接聽。安寧只得茫無頭緒的干著急,鈴聲在響了很久以後終於有人接起:「餵。」是一口慵懶中帶蘇甜的吳儂軟語。

    安寧怔了怔,下意識的看了眼手機,號碼顯示的正是沈默的電話號碼沒錯。她試探著問:「我找沈默。你是?」

    對方的態度明顯差了許多,完全是公式化的語氣:「對不起,沈默醫師正在手術室為一重症患者開刀。」

    「那能不能麻煩你……」安寧還想說什麼,電話卻毫不客氣的被切斷了。

    安寧嘴角扯了扯,想擠出一個笑容,留下的只有苦澀和失望。她好像一個溺水之人,連剛碰到手的僅有的一塊木板也失落了。

    安寧耷拉著腦袋,一種無邊的哀愁瞬時淹沒了她。全身的力氣仿佛被抽去,眼前只剩下一片荒蕪。

    ……

    蘇曠開著機車疾馳在馬路上。

    半小時以前他收到安寧的電話,還沒等他接起,電話就被掛斷。再打過去,始終處於忙音狀態。

    他不禁心急火燎。

    安寧表面上是柔弱無主見的,可她骨子裡執拗任性,如果不是山窮水盡的時刻,她是不會求助他的。

    念及此,蘇曠急的雙腳跳,踩下油門,加足馬力。

    蘇曠趕到的時候,安寧正蜷縮在沙發上,單薄的身體簌簌發抖。

    屋子滿目蒼夷,安寧臉色蒼白,雙眼微腫猶閃著盈盈淚珠,蘇曠心中一動,就要撫上去,可到底克制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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