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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7:02:31 作者: 月影星
祁景躺在明黃的龍床上,一無所覺。萬全走過去,聲音發顫,「皇上……」
祁景睜開眼,不悅於半夜被吵醒,但知道萬全不是不知事的人,因此還是皺著眉坐起,「什麼事?」
「剛傳來消息,白馬寺失火,昭儀娘娘……沒了。」萬全彎著腰發著抖,最後一個字已經帶上了哽咽,也不知自己是心疼皇上多一些,還是心疼姜昭儀多一些。
有那麼片刻,祁景的眼神是茫然的,仿佛不能理解萬全話中的意思。但很快,他眼裡掀起了驚濤駭浪,燒起了怒火。他掀被下床,「不可能,朕不信!來人,更衣!」
水袖帶著兩個宮女快步過來過來,服侍祁景穿衣。她把萬全的話聽了一耳朵,此時眼中含淚,手都在顫抖,半天系不好衣帶。
她還記得姜檸抱著自己,柔聲喊她醒來,給她餵藥的場景。這麼好的一個人,這麼年少,怎麼就沒了呢?還是死於大火……那該多痛苦?
皇上說不信,她也好希望是假的……會是假的嗎?
祁景嫌水袖辦事不利,控制不住力道,略顯粗暴地推開她,自己匆忙穿起衣與鞋來,而後快步朝外走。
水袖從床頭拿出一件斗篷,跌跌撞撞地追上來,「皇上,夜裡涼,再穿一件……」
祁景心煩意亂,根本不聽,快步邁出乾元殿。萬全急匆匆喊來洪烈,「洪大人,皇上要去白馬寺,快帶人護衛!」
祁景帶著一群護衛,到了內務府,那裡已經備好了駿馬。祁景匆匆騎上,快馬加鞭地衝出皇宮。
洪烈幾個手裡舉著浸了火油的火把,跟在祁景身後。洪烈幾次想衝到祁景前面,但祁景速度太快,幾乎有種不顧一切的瘋狂,洪烈竟然沖不過去,只能跟著不要命地打馬前行。
南宮棠遠遠看著樹林裡一串火把由遠及近,漸漸地,祁景的身影,出現在他的視野里。皇帝緊抿著唇,面沉如水,氣勢冰冷又凌厲。
這種模樣,南宮棠見過許多次。他們從小一起長大,祁景信任他,從不在他跟前掩飾真正的自己。可這個信任他的人,搶了他的心上人,還要殺她……不,是已經殺了她一次。
南宮棠雙腿各踩踏著一個粗壯的枝幹撐住自己,穩穩地搭弓上弦,對準了路上的祁景。
他曾經恨不得對祁景出手,如今,終於到了這個時刻。
父親說,要他大公無私,他謹記於心。既然無法公報私仇,那就用他一個人的力量,來為姜檸、為自己,討一個公道。
箭尖穩穩地對準了祁景胸口,祁景一無所覺,猶在奔馬。南宮棠面色肅殺,眼神雪亮,手臂用力拉滿弓,然後就那麼利落地一松。
離弦的利箭劃破黑暗,發出破空之聲,然後狠狠地,扎進了祁景肩頭,血流了出來。
祁景感覺肩頭一痛,身子被箭射的往後一歪,那一刻他猛地咬住牙,忍痛穩住自己,勒停了馬。
洪烈反應極快,立即下令,「熄滅火把!」然後縱馬攔到祁景跟前。羽林衛們將祁景團團圍住,警惕地觀察著漆黑的樹林。
洪烈下馬,擔憂地奔到祁景身邊,「皇上,您怎樣了?」
祁景的馬匹原地踏了幾步,鼻孔里噴出熱氣。祁景沒有回答洪烈的話,他咬緊一口牙,看著樹林,一時間恨得目眥欲裂。
他急著趕去姜檸身邊,為何又有人從中作梗,何其可恨,簡直該碎屍萬段!
姜檸,他的姜檸,現在怎麼樣了?
洪烈派了兩個下屬,前去射箭來的方向查看。但是林中再沒有箭射出。
南宮棠終究沒有殺掉祁景。儲君尚且年幼,難以繼承大統,他不想天下大亂,百姓陷於水火。但這穿肩一箭,也足夠祁景刻骨銘心了。
扔下弓箭,南宮棠轉身離開,再沒有回頭看一眼。
他騎上馬,奔去姜檸的所在,臉上輕輕泛上笑意。東方的天空逐漸發白,這漫長的一夜,終於要結束了。
*
判斷危機已經過去,洪烈又點燃了火把,將全部心神放到祁景身上。那一支箭貫穿了祁景的肩膀,看位置與血液的顏色,應當沒有傷及要害,也沒有毒。但是要□□,即便不痛暈過去,也要出很多血。沒有太醫在一旁,他心裡有些發虛。
祁景比洪烈更利落一些,或者說,更瘋狂一些。他忍住喉嚨里的痛吟,伸出右手握住箭尾,用力將箭折斷。箭矢在血肉里挪動,帶來劇烈的疼痛。祁景額頭冒出冷汗與青筋,到底忍了過去。
扔掉箭尾,祁景粗喘了兩口氣,啞聲下令,「繼續趕路。」
眼下這種情況,侍衛有限,再分兵確實不妥,祁景看樣子,也聽不進任何建議。洪烈安排好了隊形,一行人繼續朝白馬寺奔去。
白馬寺大部分建築仍然完好,只給貴客入住的那片廂房損失慘重,被燒得烏漆墨黑,特別是姜檸的那一間,幾乎只剩空架子,殘破的床柱與木櫃下,伴著污水的灰燼堆在一起。
天色漸漸亮了,漫天鉛雲飄下點點白絮,在西風中翻轉,竟是下起了雪——倒春寒要來了。
祁景在逐漸變大的風雪中,一步步走近。他看不見滿院的人,看不見跪哭請罪的皇后,也看不見一片狼藉。
他只是盯著那燒焦的女屍,眼睛被定住,怎麼也無法挪開。
屍骨旁邊有羽林衛找出的余物,幾個燭台,耐高溫的金玉首飾。那一支蝶戀花金釵,那一支芙蓉玉簪,分明就是姜檸常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