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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6:45:02 作者: 白鷺成雙
皇兄這一輩子最愧疚的事,就是利用她去和親。
她從未覺得這是什麼不好的事,也是她自己點的頭,自己情願的,但皇兄一直沒有釋懷,雖然後來兩人都漸漸長大了,心思越藏越深,但從每次豐厚的賞賜里,坤儀就知道他從來沒變過。
他還是覺得愧對她。
輕輕地嘆了口氣,坤儀捏了捏床上帝王的手:「我皇兄在十二歲的時候就發過誓要做一個明君,要肅清天下、整治山河。」
可惜,這世道並未讓他如願,盤根錯節的勢力關係讓他心力交瘁,二十多年的磋磨,將他從一開始的躊躇滿志,變成了後來的順勢而為。
史官們大抵不會將他寫成一個明君,可坤儀覺得,他至少是一個很好的哥哥。
「皇嫂還能與皇兄說上話麼?」她問。
張皇后點了點頭:「我會陪他到最後一刻。」
「好。」坤儀笑道,「那皇嫂就讓皇兄放心,我會照顧好自己,我也沒有怨他。」
張皇后欣慰一笑,拍了拍她的手背,卻沒能說出話來。
她是妖怪,見慣了凡人生死,但落到自己喜歡的人和親人身上,很難不動容。
坤儀沒有停留太久,她覺得自己和張皇后抱頭痛哭的場面實在太難看了,至少在別人眼裡,盛慶帝當下還活著,人還活著,就沒有提前哭喪的理。所以她走得很快,車簾一落,飛快地就出了宮。
三皇子那邊的宮宴散了,聶衍也回了府,想起先前和坤儀的約定,他就在府里等著她來報信。
念及自己這樣等著的樣子很像個婦人,聶衍特意在門口落了幾個小法陣,一個被踩著了會落雨下來,一個被踩著了會落雪,還有一個被踩著了,要落幾隻兇巴巴的猴子。
他算計過了,以她那樣的聰慧,踩了第一個就不會再走那條路,所以特意將三個陣放在三個側門門口,打算氣一氣她。
誰料,傍晚時分,坤儀進府來,只踩了第一個陣。
聶衍有些不高興,為著自己的失算,可他定睛一看,來人走得失魂落魄的,鳳眸半垂,裡頭一點光也沒有。
「不就一個小法陣。」他略略皺眉,「你何至於氣成這樣?」
坤儀沒說話,在前庭站了片刻,夜半便送了乾淨的披風來。
她一身都濕透了,鬢髮貼在臉上,打了幾個彎彎曲曲的小圈,裹上寬大的披風,整個人像一隻落難的小貓。
聶衍看得氣焰小了些,低聲道:「便算是我錯了,那陣也不是故意放著為難你的,誰讓你不小心踩上的。」
「嗯。」她終於回神,輕聲道,「我沒怪伯爺。」
莫名有些不安,聶衍強自鎮定,挺直身子問她:「宮中如何了?」
「皇兄病了,御醫說要養幾日再看。」簡略地說了一句,坤儀側頭問他,「你府上有沒有薑糖啊?這一淋雨,我怕我也生病。」
聶衍立馬吩咐夜半去找,可話說出口又覺得自己急切了些,連忙找補:「找不到就算了,看殿下這樣子也不似有大礙,回去明珠台再吃也……」
來得及。
最後這三個字還沒說出來,聶衍就眼瞧著兩行淚從坤儀眼裡落了出來。
豆大的淚珠落得比那法陣里的雨還快,順著她的下巴滴到他的披風上,眨眼就濕了一大片。
聶衍噎住,指節微緊:「我又沒說什麼重話。」
第90章
就幾塊薑糖而已,她坤儀天下什麼好東西沒吃過,何至於就哭了?
而且,還越哭越厲害,一開始只是掉眼淚,後來肩膀連著整個人一起發抖,抽噎不止,雨水順著鬢髮滴落,濕透的身子在斗篷里顫著縮成一團,別提多可憐了。
聶衍站起來又坐下,捏著扶手僵硬了好一會兒,才扭頭對夜半道:「務必讓他們把薑糖尋過來,沒有就讓人尋姜現做!」
夜半應下,心想您這是何必呢,早這麼說不就得了,跟誰置這個氣呢。
可是,就算這麼吩咐下去了,坤儀公主也沒有要止住哭的意思,她倒是顧著皇家的禮儀,沒縱聲大哭,但就這麼坐著垂淚,也把上頭這位弄得有些坐立不安了。
「除了薑糖還要什麼?」他皺著眉道,「我讓人給你弄來。」
別再哭了就成。
坤儀扁扁嘴,帶著哭腔:「想吃龍肉。」
聶衍:?
氣得想掐她的臉,手剛伸過去,這人卻就拿額頭抵了上來,而後將整個臉都埋進他手裡,嗚咽出了聲。
溫熱的眼淚一串串地滴到他手心,燙得他眉頭緊皺。
彼時高貴的玄龍並不懂心疼為何物,只能僵站在她跟前,任由涼了的淚水順著他的指縫落下去。
坤儀哭了個夠本,才雙眼通紅地抬起頭來吸了吸鼻子,眼神對上他,有一瞬間的茫然。
聶衍沒好氣地道:「哭傻了?」
她啞著嗓子道:「誰讓你不給我吃薑糖。」
順手將下頭送來的一大塊薑糖塞到她嘴裡,聶衍半闔著眼睨著她:「這東西值得你哭這麼久?」
分明是有別的隱情。
坤儀顯然是不打算說真話的,只咬了一口薑糖,將剩餘的拿在手裡:「本宮按照約定來與你說事,結果在門口踩到了落雨陣,看那陣法挺新的,應該是今日才放上去的。」
聶衍:「……」她先前還說不怪他,怎麼翻臉比翻書還快。